□ 陳 思
在源遠流長的各種音樂藝術表達形式中,中國舞蹈音樂往往較多地具有濃郁的民族風格,那種情感豐富的優美旋律,多姿多彩的演奏形式以及對中華民族的精神文化品味的追求,如意境、神韻、內涵的表達,平淡中滲透真摯,舒緩中蘊含激情,每每都體現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審美特征。劉曉明在他的兩首舞蹈作品《潭州油鼓》和《中秋月兒圓》 (劉曉明作曲、陳經榮配器) 中就體現了情境、意蘊和激情洋溢的追求。
舞蹈《潭州油鼓》 (以下簡稱“油鼓”),這一表演形式其起源至少可追溯到春秋時代,是一種瀕臨失傳的一種民俗、民間舞蹈的文化遺產,它的舞姿、舞具及化裝服飾等方面具有鮮明的古代巫風特點。且舞風粗獷、威武猛烈,節奏明快、鏗鏘有力。考慮到遠古及深厚的民俗、民間音調特點,作者在設置作品主題時用了簡約的幾個音符組合:

很奇妙運用“羽、商、角”三個音在“純四、純五”和“純五、純四”上下跳進中求得一種虛幻飄渺,空泛回蕩的情境感,這種動機型的組合也為舞曲音樂的發展提供了好的契機:

這兩個副主題(1、抒情的,2、剛烈地) 就是從動機型主題中派生出來的,它準確地,有深度地發揮了音樂和樂器功能的表達空間。
而舞蹈《中秋月兒明》 (以下簡稱“中秋”) 寫的是改革開放年代一群不能回鄉過節的農民工,中秋月圓時在工棚望月思鄉,深情地拉起了從家鄉帶來的大筒,吹起嗩吶,拿起作業工具、炊具等物件,奏起了歡快的工地交響樂,并跳起了熱情奔放、幽默風趣的“現代舞”。所以在主題的設置上,作曲家擬出了思鄉主題:

以及由大筒主題派生出來的歡快主題:

這兩個主題都充滿了湖南人那種熱情豪爽、幽默風趣的性格化特征。思鄉主題的小二度變化輔助音切分至角音上、再由g 徵音跌宕至下方小七度的a 羽音上,表現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的思鄉沖動,而歡快主題則是一種明快開朗、詼諧靈動的花鼓音樂的現代節奏,此外兩個舞蹈作品的主題都在節奏節拍變換、調性、和聲及音樂、音區諸方面進行了豐富的變奏和展開,特別是在變奏展開中引入了音調風格統一下的民族打擊樂以及人聲、號子和獨唱的介入,增強了舞臺畫面情境的表達,在聽覺上也帶來了一種新鮮、動人的效果。
舞蹈音樂是集中視覺、聽覺相融的一種藝術形式,它的寫法應該由別于單純的聲樂作品的寫法而類似于管弦樂作品的結構手段,其最主要的特點應該是隨著舞蹈的情境化表演的深入與展開而寫出匹配相融的音樂使之達到視覺與聽覺的高度統一,才能使觀眾達到最完滿的欣賞藝術的效果。《油鼓》和《中秋》就是遵循這樣一條創作原則來而布局和結構音樂的。
《油鼓》舞蹈的開場表演的是久遠時代天干地燥,人們在饑餓無望中祈求上天賜雨,所以音樂由幾聲強烈的、煩燥的土鼓聲引出了倍低音長音,在雜亂搖響排鐘鐘聲的背景下,由塤奏出了空泛無助的主題一、并在中途切入弦樂演奏的長音,其中夾雜有小二度、減三度的七和弦,作簡單的陳述后,再在倍低音的長音下出現了嘈雜的、此起彼伏的群體的念佛人聲,然后引出了大提琴奏出凝重嘆息的副主題,并由塤吹出對比模仿的復調主題:

緊接合唱接過副主題,樂隊加厚,并有銅管、木管的動力性節奏的充填形成了一種轟鳴的、急切盼望天降大雨的無詞吶喊,完后,這里作曲家設置了一段游移于主題之外的民俗化的、節奏上非常有特點的四三拍子的C 徵調式的旋律:

配器上用大小嗩吶疊置了四、五、八度支聲復調和聲,加上擊鼓和鳴,即刻,一場行進中的神圣莊重的祭奠場面便呈現在觀眾的眼前。如果說《油鼓》是一種原始古樸、滄桑凝重而充滿氣勢和張力的舞蹈情境,那么《中秋》則是一種充滿陽光活力、青春遐想,對事業和生活充滿一種樂觀而富情趣的追求。當引子和尾聲那一聲令人如癡如醉、扣人心弦的大筒獨奏:

標簽化的湖南花鼓調旋律將那種思鄉的悲情和充滿樂觀豪放,開朗而風趣的心境表達的淋漓盡致。
作品中,當嗩吶、大筒主奏,弦樂襯以深情的副旋律,這一切被小堂鼓、小鈸還有大鼓邊、牛鈴及巴掌聲的包圍中響起,舞中人已忘記了往日打工時的勞累辛酸、彷徨無助,跳起了瀟灑熱情和充滿時代感的現代舞。在大管的斷奏背景下,由木琴主奏并襯以變形的合成電子吹管音色,奏出了前面所列舉的歡快主題,繼而弦樂在明亮的高音區奏出:


這一系列的喜劇化、性格化的表達,揭示了打工人的樂觀心態及對新時代的美好事業充滿激情和向往的情懷。
歡樂之余,他們捧出了一盒月餅,想起了遠在家鄉的老人和孩子,這時小提琴獨奏奏出了:

思念主題,引出了深情入骨的女聲獨唱,隨著合唱隊的加入,音區逐步拓開,節奏越來越快,最后至高音a,停留在高音g 上,一種思念家鄉和親人的情緒達到了情感的高點,引起了觀眾的強烈共鳴。
隨著時代的發展,舞蹈音樂在表達的過程中采用的器樂手段越來越豐富,如何準確的從歷史環境、時代風格、民族特點來選擇表達方式是作曲家面臨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原生態民族化與創作型多元化的把握,單純地曲調旋律思維與西洋管弦樂思維及現代電子音樂思維的度的把握,更是有不同的見解和看法。
《油鼓》與《中秋》的器樂表達思維主體是牢牢遵循鮮明的民族器樂為主奏樂器,特別強調音色特殊,十分有個性的民族樂器作為獨奏樂器,但是,西洋管弦樂思維和電聲化的器樂思維也是重要的不可少的輔助方式,它對作品表達的豐滿度,多層次地揭示作品的內涵以及情感力度的控制與張力,是某些樂器不可替代的。《油鼓》與《中秋》除竹笛、琵琶、嗩吶是真樂器演奏,所有的弦樂都是由交響樂隊的演奏錄制的,這就大大地增強了作品的人性化的演奏感、真實感。當然,有些獨奏樂器音色特殊,如《油鼓》中的塤、陶笛,《中秋》中的滑稽吹管都是模擬的采樣音源,由于制作時對這些樂器的演奏方式,氣息控制,包括某些裝飾音及非十二音體系音高變化的把握控制,所以都模擬的栩栩如生。我們知道民族器樂中的管樂音質音量是比較薄弱的,所以《油鼓》舞蹈中較多的擊鼓場面用了長號:

來替代那種音高不明顯的古代長嗩吶的號聲,加上剛烈生動的打擊樂,那種震撼的氣勢磅礴的場面感便展現出來了。
《油鼓》與《中秋》眾多的打擊樂場面采用了湘西土鼓、定音鼓、鈴鼓、堂鼓,竹梆以及各種金屬敲擊的采樣音源,對于高潮的推進與展開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也更加驗證了舞蹈音樂情境的描寫與表達必須采用多元化思維的重要性。
作曲心語
如果一個音樂家要使別人激動,那他先得使自己激動,使自己整個身心都投入他想喚起的感情中去。
——巴 赫
寫出人民內心深處的感情來,然后才能真正打動人民的心。
——賀綠汀
作曲的精髓,亦即它的創造性部分,是無法教授的。
——瓦爾特·辟斯頓
沒有熱情,就不可能創作出任何真正的藝術作品。
——舒 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