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目田菌
前陣子碰到了一件煩心事,大致就是我因工作變動,原房屋需要轉租,但轉租時價格未能和房東協商好,一時間,不僅我未到期的房租和押金可能不能拿回,還要賠付相當數額的違約金。這畢竟不是一筆小數目,因此一貫自詡心態平穩的我充滿了不安和焦慮,每天都在思考如何能趕緊把房間轉租出去,然后拿回自己的退款。北京的租房續租市場,畢竟不像國外那樣寬松,而且也確實是我違約在先,并沒有什么可爭辯的。雖然事后想來,這并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或無可挽回的損失,但著實引起了我一陣恐慌,那幾天幾乎是茶飯不思,除了必須處理的工作事務外,幾乎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了這上面,整日在計算自己的損失,心不能平,遑論閱讀、寫作了。
后來經室友幫助,和房東達成了一致,正好也有幾個租客前來看房,事情得到了較好的解決。我一下從需要賠償變成了可以自由挑選租客,那時的神態,用朋友的話說,“就像在前線激烈戰斗的新兵突然轉到了后方”。于是我知道,我平日自詡的“心平氣和”“心態平穩”,不能說都是假的,但那些都是在順遂的情況下才有的心平氣和,真正遇到了突發情況,我可能比誰都要慌張。
同時,我也起了一重聯想:魯迅在《燈下漫筆》曾記過,他也因手中的中交票不能兌換而焦慮萬分,在有行市時趕緊去兌換了銀元,拿到了銀元才心安。這里,我倒不是想強調先生之后所提及的我們容易變成奴隸的論證,而是想到:有選擇、有余地、有了保障,心態才能平和,才能去深入思考那些平時不會去思考的問題。不然任憑怎樣,都會被眼前的事困住,眼光始終會局限在面前狹窄的界上。正如先生在幾近絕糧時,想來是斷不會考慮自己是身處做穩了奴隸的時代還是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的,只有在拿到銀元心安時,才會意識到這種前后心態的差異所代表的深刻社會內涵。
另一重聯想,便是經濟的重要。管仲很早時就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魯迅也在《娜拉走后怎樣》提及過經濟,抑或說錢的重要性。香港曾有個節目,讓富豪體驗窮人的生活,并嘗試在這個過程中改變貧困的狀態。一位參加節目的富豪起初自信滿滿,覺得憑借自己的能力和見識,要賺錢是分分鐘的事,等到真正進入了窮人們生活的狀態,才發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所打工的收入僅僅夠交房租,交完租之后幾乎每天都要為下一頓的伙食發愁,有時不得不打兩份工——一份日工,一份夜工。在這種為生計奔走的狀態下,根本就沒有時間思考怎樣去賺錢,怎樣去改善生活。完成一天的工作后,人早已疲憊不堪。面對節目組制作人員,他坦露確實沒有想到底層人士的生活會是這樣。


在不安的環境下,每天可能都要考慮下一頓的著落,每天可能都要考慮第二天的住處,這其實是對人心神的一個極大消耗。如果沒有一個穩定的周邊環境,要做到完全的情緒平穩,是很有難度的。因此,當孔子周游列國,被困于陳蔡之間,幾近斷糧時,也還能做到撫琴唱歌,這實在是一種很高的境界。在顏回疑似偷吃糧食時,孔子也沒有當場質問,而是等到顏回做好飯呈上時,用委婉的方式提醒顏回,經過顏回解釋才得知顏回偷吃是因為煤炭掉落在了飯里,為了不浪費,才把臟的部分吃掉了??鬃邮潞笠采羁谭此甲约簳驗槠娴乃姸鴳岩蓪W生,感慨解人之難。由這兩件事可見孔子的涵養與精神品質,在動蕩環境下仍能保持心態平穩,實屬難能可貴。
但除環境之外,還有一重影響心態的因素,便是“欲”。
古語云:“無欲則剛。”就我的事例來說,其實如果我并不在意這重經濟的損失,我便不會也不必如此焦慮。事實上,當我想清楚了我作為違約的一方,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時,我便能接受整件事,心態就有了一個很大的轉變,并且不那么焦急了。心態的失衡,也是欲念在心中作祟。
人畢竟是社會動物,社會環境的每一處變化都可能會牽動我們敏感的神經。戾氣的出現很多時候可能不光是個人修養問題,也是整個社會大環境在個人身上的投射,環境會放大我們心中的每一處欲求,讓我們在處世時或變得急切,或變得浮躁。
回過頭來,平和的情緒和心態就一定比戾氣、固執要好嗎?也未必,得看周圍的環境。在不佳的環境下,時刻平和可能會委屈自己。有些戾氣,露出一些鋒芒和脾氣,在不穩定的環境下,反倒可能過得平和,能夠維護自己。
但總體而言,從他人的角度考慮,多體諒他人的想法,當然更好。《了不起的蓋茨比》開篇提及:“每當你想要批評別人時,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p>
與諸位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