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咱們見過

1.見面

推開門的一剎那，許朗疑心自己走錯了門，一天而已，曾經亂得狗窩一樣的家變得像星級賓館一樣窗明幾凈。然后，他看到穿了素花家居服的格子笑瞇瞇地站在廚房邊，很溫柔很溫柔地問他：“親愛的，晚上喝小米粥好嗎？”

許朗的腦子蒙了一下，第一個反應是：這下麻煩大了。

許朗承認自己這次被欲望沖昏頭了，竟然糊里糊涂地將格子從遙遠的南方召喚過來，不僅如此，還在翻云覆雨、激情四射的時候答應了格子她可以留下來，他來養活她。

不過都是男歡女愛時的虛假情話，誰承想，格子竟然當了真。

之前，許朗和格子只是一場網絡游戲里的情人，在虛擬空間里，他叫她寶貝。游戲之外也聊天，都是開玩笑，許朗也只想開玩笑。

視頻純屬一時沖動，周末看到格子的頭像蹦，許朗腦子一熱，敲出一行字：寶貝，我想看看你。

然后許朗就看到了格子那張太適合艷遇的小臉。身體的寂寞在瞬間被穿透，許朗在網上發出邀請：寶貝，我們見見好嗎？

格子幾乎沒有猶豫，回答道：當然好。何況，我們上輩子已經見過了。

許朗笑，這對白有點濫俗了，但此時，他不想介意。

當天晚上10點半，在機場的夜色中，許朗見到了比視頻中更加生動的格子，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許朗牽過格子的手，再也按捺不住體內涌動的暗流，出租車后座上，就開始了欲望的前奏。

折騰了一晚。

對于帶格子回家，之前許朗并沒有任何警覺，那不是他第一次帶女人回去，他也本能地覺得現在的女人，比他更懂得一夜情的規則，而格子一看就是老手。

可是現在，他傻眼了，這個老手竟然做出了“菜鳥”的舉動，竟然以一副良家婦女的姿態留下來，做家務，煮飯，同床共枕……

許朗身體里那些開門前已經燒得旺旺的小火苗噼里啪啦地滅了。他要她來，可不是為了娶她為妻，他甚至連她的真名都不知曉也不想知曉，誰能料定她不是剛剛從另一個男人懷里游弋過來的？

許朗的表情有些僵硬，面對格子的柔聲細語，只是支吾了幾聲，腦子飛快轉著，等到格子站在他身后去給他脫外套時，許朗急中生智：“壞了，一下班只想往回跑，公司今天晚上有個活動不讓請假，我還得出去。”

他順勢把被格子脫了一半的衣服套回去，然后轉身就去換鞋，迅速離家而去。

北方的初冬，太陽一落天就驟寒。許朗裹裹衣服，有點沮喪，在路口停下來，給同事魏風打了個電話。

魏風很快到了約定的小飯館，問許朗：“無聊了？”

許朗也不答話，咣當咣當喝下大半瓶啤酒，皺著眉頭把格子的事簡單告訴了魏風。

一場預謀的艷事變成麻煩上身，魏風狂笑，直到被許朗制止：“別笑了，趕緊想想辦法吧。”

可是直到一箱啤酒見底，魏風也沒想出好辦法，反倒是格子的電話不斷打過來，叮囑許朗別喝多了，早點回家……

許朗那邊答應著，這邊眉頭擰成了麻花，掛了電話，卻見魏風眼睛一眨：“有了。”

回到家，三分酒許朗裝出七分來，進門就踉蹌。格子趕緊過來扶：“喝多了吧？”

許朗搭著格子的肩膀挪到床邊：“對，對不起啊，喝多了。”

格子小臉紅紅的：“那你先躺會兒。”過了一會兒，她端了碗湯進來，“醒酒湯，朗，喝點吧？”

許朗卻已裝作打起了呼嚕，半天，聽到格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回來后，掀開被子鉆進去，在身后抱住了許朗。

許朗的身體還是在那一瞬間激蕩起來，但這一次，為了大局，他忍住了。

2.演戲

一連兩天，許朗沒有上班，電話也關著，借著那場酒整個人萎靡起來，飯也很少吃。

格子終于忍耐不住，堅持詢問許朗到底出什么事了。

許朗先還是故意端著，后來格子問緊了，才擺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忽然轉回頭握緊格子的手：“對不起，格子，我那個公司業務經理的身份是騙你的，不僅如此，我還因為賭博在外面欠了高利貸，這幾天他們催得緊，我門也不敢出，好在，他們還不知道我住的地方……”

許朗感覺到格子纖細的手指在他手中一點點僵硬起來，他聽到她問：“你欠人家多少錢？”

“十……十幾萬。”許朗低下頭，“格子，對不起。”

格子的手哆嗦了一下：“聽說欠高利貸很慘的。”

“是啊，”許朗的頭越發垂下去，“可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許朗，”格子忽然抱住許朗的肩，“你可以把房子賣了還他們啊，不然，他們早晚會找到你。”

許朗心里冷笑，臉上卻是凄楚的表情：“可是，這房子并不是我的，只是我半年前租的……格子，我是混蛋，都是我不好，我騙了你……”

格子的手松開了，他看到她眼神里的失望和一種難以言說的無奈——許朗知道她該是后悔了。可是他沒有什么需要慚愧的，她的目的和他一樣不純粹……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許朗重新抓住格子的手：“格子，我不能連累你，你說得沒錯，他們早晚會找來。我這里還有點錢，夠給你買張機票，你趕快走吧，如果能躲過這一劫，也許以后，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許朗抽了半天鼻翼，生澀地流下兩滴眼淚。

格子半天沒說話，忽然一把抱住他，幾秒鐘后，格子松開手，有點決絕地對許朗說：“好，我走！”

許朗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是天真的男人，她也不是天真的女人，那樣的結局不屬于他們這些太過俗氣的男女。表演已經到了落幕的時候，許朗打電話訂了機票。

當天晚上的飛機，全價，有點貴，許朗已經不在乎了。

許朗堅持要去送格子，被她拒絕了。格子有點狠狠地對許朗說：“你，現在哪里都不許去，就在家呆著，冰箱里的飯菜夠吃一星期的，我不想你被別人打死在街頭。”

許朗誠惶誠恐，最后也就借著臺階沒有下樓，在窗口，看著格子拎著小箱子決絕地離開，心里有些輕松，也有些悲哀，為自己，為她。

3.往事

許朗睡了一覺。

開機，沒有格子的信息，不會再有了，許朗想，這年頭，什么狗屁感情，都是假的，就身體那點事兒當時算是真的。

一切恢復正常，上班賺錢，下班喝酒，一周后，家里很快又亂成狗窩。

周末，許朗一直睡到快中午，被外面劇烈的敲門聲吵醒了。

答應了一聲爬起來，他睡眼惺忪去開門。門一拉開，一周前消失的格子鬼魅一樣站在門外，已經不是走時的模樣，頭發染了，行頭潮了，身上有一種隱隱的昂貴的香。

許朗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驟然停頓了，好半天，才喘過氣來：“格子。”

格子似乎也沒有打算進屋，低頭在背包里拿出個紙包：“拿去還債。我真擔心來晚了你的小命已經沒了，還好，你還活著。”

許朗瞠目結舌，他死活想不到，自己制造的游戲還沒有結束，現在，出現了這樣的延續。

“我，你……”許朗結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沒走，把機票賣了買了兩套衣服，然后去了一家KTV，晃蕩到第三天的時候，遇見一個韓國的老板，常年在這里做生意，他把我包了。”格子笑笑，“許朗，遇上你是我的命，我知道你不記得了，三年前，你到廣州出差，那時候，我在一家KTV做“公主”，那天晚上，你帶的客人喝多了，動手動腳，你阻攔了他，雖然你也喝多了，但當時你說了一句話，我永遠不會忘記，你說：‘永遠不要欺負女人，女人是用來疼的。’因為你的那句話，我離開了那家KTV，找了份正當工作，雖然辛苦。我記得你說你喜歡玩網絡游戲，記得你游戲里的身份，我在網上找了你半年，終于找到了你……”

想起格子投奔自己之前說的那句“上輩子見過”的話，許朗的心好像被什么刮開了一道口子，呼呼地透過了冷風。他把錢推過去：“不，我不能要你的錢。”

格子奪過來一把把錢扔到屋里：“許朗，我不會來找你了，一年后我就離開了，上輩子，我欠你的，現在，我還了。”

說完，格子轉身“噔噔”地下了樓，腳步那樣急促，好像唯恐許朗追過去。

4.挽回

許朗怔怔地，終究沒有移開腳步，兩腿似有千斤重。

就那樣站了好久，然后許朗拿起電話打給魏風：“趕緊聯系你做房屋中介的朋友，我想把房子賣了！”

“不會大清早就喝多了吧！”魏風說，“怎么忽然想起賣房子？”

“因為……”許朗說，“因為我想贖回自己上輩子的幸福。”

說完他才發覺聲音太輕，輕到只有自己才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