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4年6月13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華強合同詐騙案。年近半百的華強戴著手銬,高大壯實卻彎腰駝背,又圓又大的腦袋半禿,他穿著橘紅色的馬夾,套著短袖綠色圓領衫,馬夾上有“嘉定區看守所”幾個大字。在兩名法警的帶領下,他大踏步地走進法庭盯住審判長,未經提問,就中氣十足地辯解:“我幾次賣房子都是合法的,我的房子應該賣給第三家。”
庭審中,針對如此混亂邏輯,端坐在檢察員席上的許莉莉一針見血地說:“既然你沒有進行合同詐騙,為什么簽訂第一份合同后收取房款35.7萬?為什么在沒有依法撤銷第一份合同的情況下,又第二次全權委托第三者賣房收款66萬,后來又將同一間房子轉賣第三者,收取45萬揮霍一空?”
華強因犯合同詐騙罪,一審被判五年半,罰金五萬元。他認為自己沒有詐騙故意,上訴要求改判。“到我這個年齡,是不應該吃官司了。”他有些哀求地說。
然而,這不是一次簡單的犯罪。這是他人生中第六次身陷囹圄了,從14歲的青澀少年到如今年近半百,每一次轉身都是自己的罪與罰。
這次詐騙入獄,華強說:“我算過命的,這次被抓是上天注定。我以前是偷,現在不偷了,變成詐騙了。唉,48歲還在吃官司,真是浪費人生。”
在嘉定區看守所,面對上海電視臺記者的采訪,他還是強調自己沒有詐騙故意:“我不是合同詐騙,是經濟糾紛。就算詐騙了,哪怕多判六個月,我也要上訴。我是有自首情節的,理應從輕處罰。”
華強對自己的犯罪行為是懊悔的,又是極力辯解的——他已經不在乎罪犯這個身份,而在乎是否被法院判重了。
說到罪與非罪、重判與輕罰,華強顯然比一般在押犯更懂“行”。然而,所有的辯解在證據面前都是蒼白的,畢竟那些白紙黑字的合同都在,畢竟那些報案人辛苦掙來的巨款沒了蹤影。
翻開厚重的案卷,華強的詐騙事實赫然在目。從2013年7月24日被抓至今,他都沒有否認過違規買賣動遷安置房的事實。
華強在2010年初通過政府動遷安置分配得到位于嘉定區金耀南路一套56平米的高層樓房,一房二廳都朝南,灰色大理石立面和綠色鋼窗,還有紅磚鋪就的寬敞路面。
這里是許多市區動遷戶入住的新式小區,十幾幢高層林立,綠樹參天滿園。
“2012年2月初,因為在外面欠債,我就將這套房子掛在網上出售。5日,上海某地產中介公司業務員打來電話,說有人要看房子。”
說起第一次賣房的過程,他記憶猶新。那天,華強等候在房間里,一對中年夫婦在中介人員的引薦下,饒有興趣地說想買下來。一房兩廳,報價不貴,小區環境好,深得買主歡心。“但是,我要把手里的房子賣掉才能買你的房子,需要一個月左右吧。”女客戶解釋了一下。
“那不行,我馬上要賣掉,等錢用!”華強毫無商量余地。
中年夫婦遺憾地走了,第二天,中介人員又打電話來,說有個中年女性王某來看房。她對房子一見傾心,一看價格只有58萬,比市場價低好幾萬,立即支付了兩萬元定金。
“這個房子不能馬上成交,因為是動遷房,三年后才能過戶,所以我們約定先支付35.7萬元,過戶時付清余款22.3萬元。”房產中介公司人員事后解釋說,“華強當時對我們講,因為欠了人家二十幾萬,所以要出售這套房子,我們告訴他這套房子是不允許買賣的,所以他答應留余款。”
王某明知有風險,貪圖便宜,還是和華強簽訂了買賣合同。當月,華強把房子鑰匙給了她,并信誓旦旦地保證:“拿到房產證就給你。”
華強白紙黑字寫下售房情況說明,強調愿意把自己和未成年兒子的名下房產出售給唯一的購房人王某。按照常規,房產中介公司將動遷協議、預售合同、身份證戶口本、法院判決離婚的判決書等復印件全部交給客戶。
然而,過了幾天,王某又要求簽訂一份補充協議。
因為王某經常奔波在外,對目前還不能辦理過戶手續的房產放心不下,經過家人商議,要求再簽訂一份抵押借款合同,以保證到期無條件將該房產過戶,免得雞飛蛋打。
華強自己簽名,叫兒子小華也來簽字。小華從市中心靜安區跑來,得知自己的房子要被賣掉頗有些意外。然而,深知父親習性的他還未滿18歲,作為唯一的監護人,父親想這么干,他也沒有辦法。
一份份不符合現行政策的協議、合同,在三頭兩面的“小算盤”之中談妥了。
為了保證“鐵板釘釘”,華強跟著他們到東方公證處,以抵押借款合同方式進行公證。
王某自以為萬事大吉,揣著鑰匙拍拍屁股走了。
然而,當年11月,王某弟媳發現房子有人住了。
他們認為自己的房子被人霸占了,氣急之下打給華強,電話卻怎么也打不通,就打110報警。
等警察趕到,里面出來一個叫蔣偉的人,說:“華強給我授權委托書,讓我全權處理這套房子,我和兩個東北朋友住幾天,關你們什么事!”“這是我們買下的啊!”警察不知情,看這房子的來龍去脈可疑,就說:“動遷安置的房子現在不好買賣,你們是民事糾紛,到法院處理去吧。”
兩方爭執不下,原房主又不見影蹤,只能不了了之。蔣偉拿了一份租賃協議給王某,說:“我租下來了,你們買下來是不合法的。”
王某咽不下這口氣,又打110報警,警察無可奈何,還是叫他們去打官司。
但雙方都自認理虧,沒有到法院去辯個明白。
說話有些口吃的華強毫不避諱自己的犯罪經過——他明白這套房屋就是香餑餑,于是明知動遷安置房不能在三年里買賣,卻以明顯低于市場價的價格先后賣給了王某、蔣偉和儲某,其中王某支付了35.7萬元,蔣偉倒賣給黃某收取66萬現金后逃走,華強沒有拿到分文,第三家買主——開辦江橋一家房地產咨詢有限公司的儲某等人支付了45萬元。
那華強拿到手的巨額錢款,究竟去了哪里?
“玩老虎機不受大腦支配,像吸毒一樣成癮。”原來,沒有工作收入的華強陷入了賭博的泥潭。久賭必輸,輸紅眼的華強借了高利貸,借1萬,一周利息就是10%,甚至是30%,從此,他陷入了一個利滾利的大漩渦中。
“我也糊涂了,放高利貸的人就站在我邊上,看我打游戲機,他們也聽別人說我混到了一套房子。我拿到房子以后,政府還給了我43萬賠償款,我都還掉了還不夠。”華強接受采訪時有些語無倫次,反復強調一些理由和事情。
他說那個蔣偉就是放高利貸的:“2012年8月2日產證下來了,放高利貸的蔣偉通過我的臨時身份證到嘉定房產交易中心,找關系花了一點錢讓我把產證領走了。過了半個月以后,他叫了三個人到我家里,把我帶走,強迫去做一張產證的公證。
“沒想到半年以后,幾個放高利貸的人又來找我了,說他們錢沒拿到,我說蔣偉已經幫我把房賣了66萬,替我還你們了,怎么會還來拿?我也到公安機關報案了,他們到現在都找不到他。”
原來,華強也受騙了,他事后知道蔣偉是專門介紹放高利貸生意的,他拿了房款66萬后自己跑掉了。但是,他確實全權委托蔣偉買賣房產,并且專門作了公證以示證明。
其后,他向第三名購房者隱瞞了這套房屋已經被他自己兩次出賣的情況,把收到的房款45萬依然是用于歸還自己的賭債。
“我承認最后一次買賣是合法的,也是將房產過戶了,不存在詐騙。前兩次都是不合法的。”華強辯解道。
“難道這個不是詐騙嗎?華強在明知房屋已經有兩次交易的情況下,隱瞞實情和儲先生進行了第三次交易,他的行為已經構成了合同詐騙罪。”檢察官指控義正詞嚴。
“因為他產證原件,包括他的身份信息,以及戶口信息都提供給我了。然后我特意地還跑到嘉定房管部門查了一下,專業術語叫產調,就是產權調查,包括有沒有抵押啊,查封啊,或者是否具備銀行貸款這些東西。當時我看這上面顯示是一切正常。”第三個買家如此說明上當受騙的經過。
有中介公司出面,有公證處公證,有產權證等所有資料,產權交易中心也沒有反映該房產有過交易,貪圖便宜的下家一個個上鉤也在所難免。華強知道怎么證明自己,并知道如何利用這些手段成功地“合法”詐騙。
沒有正式工作,少有家庭接濟,華強如何養活自己和孩子呢?
“我在十六鋪碼頭擺攤賣過鞋子等,也到家里問爸爸媽媽要過錢,實在沒有錢了就問政府要。我當初判刑被注銷了上海戶口,媽媽家拆遷沒有算我的份額,我去討回來。”
1966年出生的華強,戶籍地在武定路上,那是父母的家,因為拆遷,這個中心地段早就改造成高端房產的集聚地。那里是他的家,也不是他的家:“因為和父母一起生活過,可是當我進局子后,他們拆遷的時候沒有把我的份額算進去。我的戶口在勞改農場。”
華強記起第一次搶劫,他說:“1982年3月拿了一把刀,在上海火車站遇到兩個成年人,說起沒有錢,就搶了一個外地人的衣服,賣掉了,換一點錢用。”
當時他只有14歲,不滿16周歲,被依法判處拘役六個月。因為是少年犯,被送到上海少教所。“記得那年頭搞‘嚴打’,一點罪過都被判得很重。”
一個學生為什么要去攔路搶劫呢?
“小時候,我比較調皮搗蛋,書讀不進去,喜歡玩耍,”華強沒有一般犯人的躲躲閃閃,相反他很樂意談論自己灰暗的過去,“有一次逃學被我爸知道,他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從此以后我就決定不上學了。”
華強的爸爸、媽媽是雙職工,爸爸在外地,平時只有母親管他。他是個問題少年,和弄堂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媽媽的話都當成耳邊風。老師告狀他逃學的時候,爸爸正好從外地回來探親。
“我跑出去以后就跟著社會上的閑散人員去攔路搶劫了。”
從2002年一張“勞動教養決定書”上,可以看出華強已經多次進進出出和牢獄結緣:1984年4月、1988年2月和2002年,因盜竊分別被收容勞動教養兩年、四年六個月和一年六個月。
2002年5月16日早晨,華強在楊浦區某浴場更衣室內,用螺絲刀撬開更衣箱,盜竊張某西門子移動電話一部,黑皮夾一只,價值785元……
僅僅為了一只手機,累犯華強又被判刑。
對此,他不以為然地說:“我實在沒有錢,經常住在浴室里,還要養活孩子,隨便偷點拿點養家糊口。14歲以后我就跟公安局沒有斷過,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那你為什么不好好找個工作呢?”
“我找過工作,沒有一家工作單位要我。”
實際上,他說自己以前也賣過水果,錢是兩個姐姐接濟的,后來迷上了老虎機賭博,不走正道,姐姐們就逐漸和他斷了往來。
“那么,孩子的媽媽呢?”
“我結婚的時候已經30多歲了,和她結婚后才發現他們一家都有智障。她為了把戶口遷到我家靜安區,跟我鬧過多次,生了孩子也不管,天天晚上出去跳舞。我這樣的條件,哪個好女人會跟我?后來,她把孩子領到寧波去住,我去搶回來,她就不見蹤影了。根據新婚姻法,我到法院要求公告離婚,到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1997年孩子出生,1999年老婆不知去向,2003年正式離婚。這半生是極其暗淡的,但孩子的存在無疑使他洗心革面重新樹立起生活下去的勇氣。
“我兒子有自閉癥,不敢到小區和馬路上玩,1.87米,260斤,別看他又高又大,實際上是膽小怕事沒用的。”華強說到孩子,眼里流露出父親的溫情。
華強說,因為他賭博欠高利貸,怕逼債的人打他,他經常逃在外面。兒子住在幾平方米的石庫門房子里,也是天天擔驚受怕。
有一天,他回家看見桌子上放了一把榔頭,兒子驚恐地躲在門后,得知那些黑社會的人來威脅過兒子,他也膽戰心驚。但借了高利貸,怎么還也還不了,政府補貼的錢款轉眼就沒有了蹤影。
“我到北京上訪,都帶著兒子。”政府補貼的錢不夠,他就帶著兒子去信訪部門一家家上訪,還乘火車去北京上訪。他說不要連累兒子,實際上給兒子帶來的傷害更深。
這個14歲就進過牢獄的中年犯,也許沒有時間反省自己。
相反,對走上上訪之路,卻有些自得其樂的成就感。
“天天那么多人到政府部門上訪,我不聲不響帶著孩子也去,就靜坐在那里,讓他們知道我沒有地方住。搞了幾年了,他們終于給我一套房子安置我和孩子,”對著拍攝的攝像鏡頭,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上訪是我的事業,是我最大的成功。”然而,即使解決了住房,他還是沒有好好珍惜,竟然一房多賣以致鋃鐺入獄。
1985年有一部電影曾轟動全國,這部電影叫做《少年犯》。
它以記錄少年犯的生活為題材,打動了當時許多觀眾,也因為真實細膩的表現形式,斬獲了當年的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
這部電影的最大特色,就是片中很多的演員本來就是真正的少年犯。
“本來他們讓我演主角的,因為我有口吃,配音配不上,然后叫我演逃犯,不說話了,就開始有四個人從看守所押到少教所,在走路的時候我就從外面押進來,有幾分鐘鏡頭,減了兩個月的勞動教養余期。
“我們有11個男演員,3個女演員,一共14個演員,我也算其中之一,我拿了20塊錢獎金,還獎勵到一支筆、一本影集,然后就減勞教余期。”說起當年的出演,華強仍歷歷在目,如數家珍。
“我2002年開始盜竊兩次,因為是帶著小孩負擔重,我就去偷。我自己沒工作,游手好閑游蕩在社會上,然后再有幾次勞教和判刑。我當中也改好過,1991年釋放以后,停了10年,沒吃過一次官司。再勞教兩年出來以后,一直到現在停了9年多,也沒吃過官司。”
2008年他因為盜竊又被抓住,《解放日報》以《少年犯又陷牢獄》為題進行了報道。那時,他已經麻木不仁了,但看到報道還是一陣陣的心酸。
夕陽西下的傍晚,筆者走進位于靜安的華強父母的家,采訪他的兒子小華。
陽光透過碎葉照亮紅墻,寧靜而溫暖。這是市中心的新建居民小區,綠樹成陰,路徑清明。一幢幢樓房門口有整齊的信箱。
一個人高馬大且皮膚黝黑的青年開門,他穿著藍色碎花的長睡衣,客客氣氣地請我進去。
聽到我的來意,他并不拒絕,反而一開口就滔滔不絕:“昨天我去看守所送了一些衣被給他,沒有見到他。我奶奶去年大年夜生病去世了,想去告訴他。”
小華說,明年自己就要工作了,將分配在一家賓館,可以養活自己。他提到父親并不說“爸爸”,而稱呼“他”,或者干脆叫名字:華強。
華強說兒子有智障,特地幫助他搞了一張殘疾證明,說以后能夠得到政府照顧。而小華根本不像一個有自閉癥的孩子,顯得比華強冷靜和清醒許多。
說起上訪的事情,小華打開了話匣子:“記得是2007年以后,華強帶我去北京,一張席子背上火車,來來回回都有幾百次了,那時候我讀初中,基本是周五晚上走,周日被送回家。到政府所有部門都去過,最多去的地方就是信訪辦。”
“爸爸那么干,你怎么看呢?”
“合情合理的事情,政府可以補償。胡鬧的話,政府沒有必要接濟。”小華的理智出乎我的意料,他說,“我們兩個人都有低保,他沒有賭博的話,一千多元吃吃飯是夠了。我們沒有房子,政府那個時候借給我們一間房——那些放高利貸的經常去要債,他們還到我爺爺奶奶家搗亂……”
小華像是在敘述另一個人的經歷。在他幾乎不間斷的敘述中,我了解了華強和家庭的恩恩怨怨。
華強在沒有收入的情況下,每個月從父母那里領1000元,以補助自己和孩子的生活。
他因為賭博,以各種借口到父母家里騙取錢財,把母親幾萬元私房錢騙走了,連老人家給孫子的金項鏈都騙去賣掉。
母親生病在靜安區中心醫院搶救十天不能進食,閉眼前叫著華強的名字,可惜沒有見到兒子最后一面。
“過春節,爸爸沒有錢給我發紅包,我從爺爺和姑姑那里拿到2000元,爸爸就向我要,我要繳學費,就在紅包里裝了300元給他。你想想看,他是個什么人?怎么可以向一個上學的孩子死乞白賴地要錢?”
一家人都看透他賭徒的本性,不愿意再資助他。
小華寄宿在爺爺奶奶家,替爸爸充當兒子的角色,伺候癱瘓在床的奶奶,扶持年邁的爺爺,并明白爸爸的一些所作所為令人不齒。
奶奶開追悼會的那天,小華代替父親讀答謝詞,替奶奶送終。爺爺奶奶把一切都給了華強,以為可以讓兒子懸崖勒馬,但是他們終于失望了,心碎了,放棄了,而孫子,成為他們一生的慰藉。
小華說:“我從來不記得媽媽是什么模樣,至今沒有看到她的照片,爸爸說怕我心里有陰影,把以前的結婚照也給扔了。”
小華當然記得父親給他燒飯燒菜的日子,說起這一段時光他露出一絲微笑:“他和我一起生活的日子,每天至少燒一個葷菜,總是讓我先吃,剩菜剩飯都是他吃。如果他躲債不回家,會在樓梯掛的籃子里放20元或30元,讓我買飯吃。
“他怕我沒有錢,到外面去偷去搶,告誡我千萬不能小偷小摸。唉,我叫他不要在外面鬼混,他不聽的,也是被那些放高利貸的人套牢了。法網恢恢,他徹底混到狐朋狗友那里去了。”
華強把孩子當作傻瓜,兒子卻把他當作反面教材引以為戒,并一再申明:“他耍小聰明叫我裝瘋賣傻,說小孩上訪不會被抓進去。可是我不能背著傻瓜的名聲活一輩子,我不要殘疾證,要過正常的生活。”
華強最后把江橋的房子給賣了,他賣掉的不僅是自己的人生,更是斷送了殘存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