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瑪才旦不同于以往的故事

文/何小威

王家衛說，“他是當代的一位重要導演，我們很榮幸能與他合作拍這部電影”；賈樟柯說，“在創作的路上，因為有他，所以不會孤單”。他，就是導演萬瑪才旦。他說：“作為導演，電影完成后就完成了自我的表達，就不僅僅只屬于自己，也屬于有緣遇到的觀眾，觀眾怎么理解是觀眾自己的問題。”

新的嘗試

電影《撞死了一只羊》還未上映，就不斷地傳來好消息，如提名第55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導演獎、最佳改編劇本獎，以及拿到第75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地平線單元最佳劇本獎等。就像知名影評人喬納森·羅姆尼在英國權威電影雜志《國際銀幕》上所寫：“角色之間的互動、司機和他的乘客之間的場景，透著賈木許或阿基·考里斯馬基式的冷幽默?！蹲菜懒艘恢谎颉分挥?6分鐘，非常簡潔，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盡管如此，它是一部讓人愉悅的電影，戲謔、幽默，具有感召力以及引人注目的視覺效果。”

站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舞臺，手捧獎杯，萬瑪才旦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對我來說，領取這個獎是特別榮耀的時刻……感謝主創和同事跟我一起完成了這部電影，實現了我們的夢想。”

這是萬瑪才旦第二次來到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第一次前往該電影節，是在2015年，他與電影《塔洛》的主演西德尼瑪、楊秀措等人一同參加，爭奪第72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地平線單元最佳影片獎。后來，萬瑪才旦用文字記錄了這一切，“威尼斯挺漂亮的，而且電影節在一個島上舉辦，相對安靜。五六天行程挺緊，電影沒看多少，都是回來再看。三大電影節有影響力的電影，我都會找來看，我希望在創作觀念上不要脫節……電影的表達方式、題材的呈現方式，每年都在發生變化，所以一個創作者，你和其他的創作者觀念的同步、共鳴很重要，不要老停在一個層面?！?/p>

所以，在電影《撞死了一只羊》中，萬瑪才旦不再單純地聚焦藏族人民的生命表達，而是更多地去表現個體的生命感悟，“以往的幾部作品，有更多人對藏文化或藏人當下的生存狀態有了新的認知；這次通過《撞死了一只羊》，我希望觀眾能夠更多地理解藏人作為一個生命個體的情感和處境，而不只是對于一個族群的寬泛了解?！?/p>

#電影《撞死了一只羊》劇照

萬瑪才旦的這種認知，使得電影《撞死了一只羊》有了“新”的形態，“之前，我的幾部作品也許給了大家比較單一的印象，被認為都是和現實有關系的，更偏向寫實主義的創作方法，他們不一定看得到我在創作上的另一面。這點，在我的小說里面就很清晰，小說里面的寫實內容相比幻想和魔幻內容就會弱一些。《撞死了一只羊》算是我的創作特征的另一面吧，也沒完全展開，但是已有端倪?！?/p>

夢的運用

那么，《撞死了一只羊》的“新”在哪里呢？

其實，就“新”在類型的嘗試和夢的運用。

“雖然是講一個殺手的故事，但是跟以前的殺手故事不一樣，也不是純粹的類型片?！比f瑪才旦說，“夢，可能一直延續在我的小說或者電影作品里面，但這一次在電影《撞死了一只羊》里，我把它放大了。就像電影開篇，我用了一句藏族諺語：‘如果我讓你進入我的夢，那也會成為你的夢’?！?/p>

不過，這“夢”，是萬瑪才旦從弗洛伊德《夢的解析》、關于夢的紀錄片、費里尼的《夢書》和大衛·林奇電影中找到的靈感，“我對夢的表達，十分著迷。你看費里尼和英格瑪·伯格曼，他們對夢的表達達到了當代電影很難超越的一個境界。我希望在自己的影片中也有這樣的表達……因此，我的電影很多細節都是有依據的。”當然，運用“夢”的方式呈現，在萬瑪才旦看來是一種比較好的敘事方式，“所以，我就保留了且強化了、放大了（夢）這個東西，在原著小說里只是匆匆帶過，在電影中就加入了一些有趣的東西，放大了一些細節?！?/p>

#電影《撞死了一只羊》劇照

為了區別夢境與現實，萬瑪才旦運用了不同的顏色，“現實用彩色，回憶用黑白，夢境用特殊的色彩，就像平常做夢一樣?！迸c此同時，他還采用了4：3的畫幅拍攝，以此凸顯人物的狀態，“整個場景的選擇、顏色的搭配、氣氛的營造都是往這方面靠的，所以選擇這個畫幅也是覺得它最適合去表現這樣一個故事的?！?/p>

有意思的是，這個故事是萬瑪才旦融合了兩篇小說，一篇是自己撰寫的同名短篇小說《撞死了一只羊》，另一篇是取自于藏族作家次仁羅布的短篇小說《殺手》。按照萬瑪才旦的說法：“一部短篇小說就幾千字，改編成一個劇本肯定不夠，兩個糅在一起，就有這種可能性?！比绱艘粊恚憧坍嬃藘蓚€關鍵的人物：殺手和司機。

司機，名叫金巴，在一望無際的青藏公路上撞死了一只羊；殺手，與司機同名，在苦苦尋找殺父仇人。

在某段公路上，他們意外相遇，開啟了一段奇妙的旅程。據悉，對于司機和殺手同名的設置，萬瑪才旦考慮了很久，既要考慮司機“因為慈悲，他要超度這一只羊，他要去完成對生命的一種尊重”；又要去思索殺手放下執念的行為動機等。萬瑪才旦說：“我覺得司機和殺手就像是鏡子，在映照對方?？梢哉f殺手經歷的就是司機經歷的，司機經歷的也是殺手經歷的，他們的心路歷程是一樣的。雖然是兩個人，你也可以理解為是一個人的兩面。他們是互補的。所以，你可以看到殺手，在他離開司機之后，（他這一條線索）幾乎就斷了。但是，通過司機的尋找和見證，又慢慢還原了殺手的故事?！?/p>

其實，無論是司機，還是殺手，乃至夢境，萬瑪才旦最想表達的是個體的覺醒，因為只有這樣，“（復仇的）傳統才有可能完全終止，族群才有希望”。就像《撞死了一只羊》的結尾，萬瑪才旦讓夢境隨著陽光而消逝，“他們有了這樣的坦然，全然放下了、解脫了，就像走進了陽光下……最后司機把墨鏡取下來，然后看到了真實的世界?！?/p>

在電影之外，萬瑪才旦也找到了一個真實的世界，“這些年回家后，我回到了一種平和的狀態。在家里，身份的適應感更強一些，很簡單，我希望有更簡單的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