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線松動，得了“不治之癥”

文_金玉成

他曾在公安和政法系統(tǒng)深耕40多年，仕途的一帆風順讓他曾被視為家族的明星和驕傲，但一切的美譽都在他59歲那年戛然而止。他因收受他人人民幣上千萬的犯罪事實東窗事發(fā)，讓他由家族驕傲變成家族恥辱，其母親因他被調查而氣死，86歲高齡的父親恐怕也很難等到他服刑完畢，留給他的是終身的懊悔。

1957年10月出生的杜敏，是漢族人，在職研究生學歷。1974年，年僅17歲的他就參加工作，年紀輕輕就任云南路南縣委常委、縣公安局局長，35歲即任昆明市公安局副局長，之后還任昆明市公安局黨委書記，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總隊長，昆明市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中共昆明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等職，仕途可以說一帆風順。2011年1月，他出任云南警官學院黨委委員、書記，成為輸送政法專門人才的“警院教頭”。2015年12月任云南省政協(xié)社會和法制委員會副主任，成為正廳級干部。在公安和政法系統(tǒng)深耕40多年的履歷，以及一路升遷的仕途，這絕非僥幸，而是杜敏有著自身的優(yōu)勢。

熟悉杜敏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講義氣，有魄力，聰明機智而且處事冷靜有謀略。這些性格特征讓他在各個崗位順風順水，倘若他能將這些優(yōu)勢完全運用到工作中，那或許他的人生不會是如此結局。但他將講義氣用來權錢交易，將魄力用來阻礙正當執(zhí)法，將聰明、冷靜和謀略用來串供、偽造證據(jù)、消除犯罪痕跡，進而對抗組織調查，種種行徑，已為他滑向犯罪的深淵埋下了伏筆。

更為致命的是，他不僅僅自己將權勢用于大肆斂財，還將自己的家人也牽扯進來，妻子經商、兄弟幫襯、兒子上陣，連丈母娘都成了公司法定代表人，活生生一場貪腐版的全家總動員。他在懺悔錄中寫道，自己底線松動，“小病”染成了“大病”，最后得了個“不治之癥”。由于自己的錯誤意識和錯誤做法，差點也將兒子毀了，愧對組織，愧對所有的親人。

挖空心思“做生意”

在杜敏受賄案中，杜敏最多的受賄金來自趙某。趙某系昆明某商貿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與杜敏同為2008年的長江商學院EMBA學員，在多次接觸之后，兩人關系日益密切。趙某很看重杜敏這個在仕途頗有前途的“潛力股”，2009年至2016年，趙某先后多次送給杜敏人民幣12萬元。有了這種感情基礎之后，趙某抓緊機會將這種政界的權力資源轉換為牟利手段。

2010年的時候，趙某看中了昆明市中心官渡區(qū)七甲村一組的一塊空地，想租下來建倉庫。但當時這地塊已經租給別人，趙某于是想到請杜敏出面“幫忙”。杜敏于是同意并邀請官渡區(qū)相關領導及人員一起吃飯。席間杜敏講到趙某想要租賃一塊地方蓋倉庫，要大家關照一下趙某。參與聚餐的人明白了杜敏的意思，都表示贊同。之后，趙某擠走了原本租賃該地的兩個老板，跟七甲村一組簽訂了《土地使用權租賃合同》。本來趙某的計劃是給杜敏“意思”一下就行了，于是便邀請杜敏入干股。但他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杜敏提出自己出資100萬元，占倉庫收益的40%。趙某雖知道100萬就投資無論如何都占不到40%，但他考慮到以后還很多地方要依賴杜敏，所以也就答應了。

由于該土地并不允許建蓋倉庫，昆明市官渡區(qū)城管局、國土資源局先后多次要求趙某公司停止違法用地。趙某于是找到杜敏，杜敏答復說先暫停，等他去協(xié)調再說。在杜敏的協(xié)調下，多個單位都知道這塊地背后有大領導，于是也就沒有再去管這個事情。2011年上半年，趙某接到拆遷通知后，又請杜敏協(xié)調，杜敏問：倘若拆遷，損失有多大？趙某說有幾百萬元。杜敏就表示他能頂就會頂，倘若整個昆明都要拆遷，他也會爭取最后一家被拆，盡量減少損失。時至杜敏受賄案案發(fā)，該倉庫都沒有被拆。

當然，杜敏也并沒有真正將100萬元一直投到趙某處。在入資后一年不到，杜敏就稱債務急需還錢，讓趙某把100萬元退還。趙某答應并退還給了杜敏，但是相關的“利潤分成”卻一直保持。從2012年到2016年，趙某陸續(xù)給杜敏分紅達680萬元。除此之外，杜敏兒子因賣酒租賃趙某倉庫價值35.548萬元的租賃費也一直沒有給趙某，趙某對此心照不宣。相關利益對杜敏來說，可謂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一本萬利的生意會做，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自然更不會差。2011年,杜敏認識了云南某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董事長陳某，有一次杜敏及其妻子鄢某等人到陳某公司看項目，鄢某向陳某提出希望陳某將其西南海項目的太陽能供貨及安裝工程交由她來做。礙于杜敏的面子，陳某表示會考慮。不久后，杜敏夫婦特地邀請陳某前往考察鄢某的太陽能熱水器形象店，杜敏正式提出希望陳某在西南海項目上使用鄢某的太陽能產品，陳某為了跟杜敏搞好關系，也就同意了。

后來，杜敏又進一步提出要求，要陳某跟鄢某一起投資建一個太陽能熱水器廠，便于向陳某供貨，陳某走到這步就不好拒絕了。陳某就和鄢某商量在上海成立一個生產太陽能設備公司，注冊資本為人民幣500萬元。鄢某提出要占股份的51%，出資額為255萬元，陳某答應了。之后鄢某又說自己沒有現(xiàn)金，而且為了不留痕跡，說讓陳某拿出255萬元現(xiàn)金給她。陳某于是就安排財務人員以鄢某的名義將255萬元現(xiàn)金匯到所要出資的上海爍樂公司賬戶。為了掩人耳目，鄢某讓她母親擔任法定代表人。就這樣，鄢某以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名義上出資了255萬元，憑空享受51%的股東利益。

當然，這種忙也不是白幫，杜敏多次幫助陳某協(xié)調過城中村改造項目重啟工作和土地置換事宜，并且出面協(xié)調陳某所欠西南海項目回遷房供電設施配套工程費的事情。為了感謝杜敏幫忙，陳某在2011年到2014年的中秋節(jié)、春節(jié)期間，還分多次送給杜敏人民幣18萬元、美元1萬元。

2015年上半年，介紹杜敏和陳某認識的韓某被抓，杜敏意識到不妙，特地找陳某補簽了一系列合作建廠的相關合同和手續(xù)，同時還讓鄢某手寫了內容為“茲收到陳某代為墊付的上海爍樂新能源有限公司注冊資金貳佰伍拾伍萬圓整，收款人鄢某，2011年8月4日”的收條一份。另外還讓陳某把公司財務資料中涉及鄢某的姓名都進行更改，甚至還把存儲公司賬務資料的電腦硬盤進行了更換。

規(guī)避調查的末日狂奔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杜敏成為階下囚也有著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早在1998年，杜敏就收受過某汽車貨運公司關系人楊某所送賄賂。在杜敏的幫助下，楊某父親承攬了石林天合復烤廠的煙葉運輸業(yè)務，為了表示感謝，楊某從2004年到2013年每年春節(jié)送1萬元，中秋節(jié)送給5000元，10年間共計送給杜敏人民幣15萬元。同樣在1998年，杜敏認識了鐘某，鐘某為了跟杜敏搞好關系，每年春節(jié)和中秋節(jié)前都給杜敏送點錢，在2000年至2013年間，鐘某先后23次共送給杜敏45.1萬元。杜敏則通過給鐘某介紹昆明市供電局領導，讓供電局領導對鐘某電力工程提供方便，幫助辦理臨時車輛入城通行證等方式對鐘某“投桃報李”。

在年節(jié)期間給杜敏行賄的還有李某。李某在昆明有多家珠寶專賣店，他希望能夠得到身為公安局長的杜敏的多多關照，于是在2004年至2010年的春節(jié)、中秋節(jié)前，分多次送給杜敏共22萬元人民幣。杜敏則通過幫鐘某協(xié)調過百爵公司在昆明市區(qū)的珠寶專賣店安裝報警及監(jiān)控裝置的安裝進度等方式對李某進行關照。

分多次收受如此多人的賄賂,杜敏也害怕自己被調查或被追究責任，尤其是在2015年云南省紀委找他談話，敦促他向組織說清問題后更是如此。一方面面對組織，他信誓旦旦說自己沒有違紀違法；另一方面，他開始動起了歪腦筋，試圖通過串供、消滅證據(jù)等方式逃避調查。

除了之前鄢某與陳某合作辦太陽能廠進行補簽合同、補簽借條、修改財務資料乃至于更換財務電腦硬盤，他還想到自己讓張某購買飛機票和住宿費的事情。杜敏于是召集弟弟和張某商量對策，最后讓兒子送一批酒水給張某并把送酒水的日期提前，以虛假合同的方式掩蓋自己受賄的罪情。

此外，在公安政法系統(tǒng)沉浸多年的杜敏，深知消除痕跡的重要性，知道絕不能將贓款放在家中或者銀行，萬一被發(fā)現(xiàn)就容易東窗事發(fā)。他想到的是找可靠的人進行理財，甚至借款給商人放貸，這樣既可以持續(xù)獲得回報，也能夠有效遮掩受賄的事實。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最終，這些伎倆也只是自欺欺人。

警鐘長鳴

2016年3月22日，據(jù)中紀委官網消息，經云南省委同意，云南警官學院原黨委書記杜敏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經查，杜敏違反政治紀律，對抗組織調查；違反組織紀律，未如實報告?zhèn)€人有關事項，違規(guī)經商辦企業(yè)；違反廉潔紀律，利用職務影響收受他人所送人民幣千余萬元、美金1萬元，違規(guī)從事營利性活動，長期占用公車不還。其中，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并收受他人錢財?shù)膯栴}已涉嫌犯罪。2016年9月8日，云南省紀委報經省委批準，給予杜敏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將涉嫌犯罪問題及線索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2016年8月9日，杜敏受賄案線索移送云南省人民檢察院。同年8月15日，經云南省人民檢察院指定管轄，杜敏受賄案由楚雄彝族自治州人民檢察院辦理。9月8日，云南省紀委將杜敏受賄案移送檢察機關。9月9日，杜敏因涉嫌受賄罪被楚雄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9月27日被逮捕。該案于2017年6月20日移送起訴，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將該案指定由楚雄彝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受理。2017年9月1日，該案進行了公開開庭審理。

據(jù)檢察機關指控：被告人杜敏擔任昆明市公安局局長、云南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總隊長、昆明市副市長、市委常委、市政法委書記、云南警官學院黨委書記、云南省政協(xié)社會和法制委員會副主任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收受楊某、鐘某、李某、沈某、趙某、陳某、張某七人賄送的人民幣1111.3375萬元、美元1萬元。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杜敏身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單獨或伙同他人非法收受財物，共計人民幣1111.3375萬元、美元1萬元，并為相關行賄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且受賄數(shù)額特別巨大，依法應追究其刑事責任。2018年2月6日，楚雄彝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被告人杜敏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零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已退繳贓款327.44萬元，依法沒收，上繳國庫，尚未退清的贓款人民幣783.8975萬元、美元1萬元，繼續(xù)追繳并沒收，上交國庫。

年紀輕輕擔任縣委常委、縣公安局局長，35歲即任昆明市公安局副局長，他憑借出色的個人能力，一路平步青云，成為正廳級的干部，可以說他成為家族的明星、偶像。但他忘記了德為才先的道理。當他理想信念喪失，追逐金錢的欲望潛滋暗長，無視廉潔的底線和權力邊界，缺乏對黨紀國法的敬畏，他的能力和權力就成為他滑向犯罪深淵的助推劑。

正如杜敏在懺悔錄中所寫，“本來很快就能享受輕閑、舒適的退休生活，想不到自己卻在這時身陷囹圄，要熬過這痛苦的牢獄時光”。一切光環(huán)都褪去，明星成了小丑，偶像成了恥辱，但千錯萬錯又何嘗不是自己貪腐帶來的錯？他自己所歸納的“理想信念缺位，底線松動，必犯大錯”“敬畏之心缺失，紀律和法律意識淡漠；心存僥幸，防范意識‘缺勤’，交友不慎，歧路難返”，就是他發(fā)自內心的悔悟，所謂前車之鑒，希望能夠警醒更多的黨員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