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愛③

史鶴幸 張達興

上期內容回顧

簡·愛邂逅了剛從國外歸來的性格憂郁、喜怒無常的主人羅切斯特……當他向簡·愛求婚時，簡·愛答應了他。第二天，當婚禮在教堂悄然進行時，突然有人證實：羅切斯特15年前已經結婚——他的妻子就是那個瘋女人。

本期故事梗概

知道了真相的簡·愛毅然出走……途中被牧師圣約翰收留，在一所小學校任教。不久，簡·愛叔父去世，給她留下一筆遺產。同時，簡·愛拒絕了圣約翰求婚而決定回到羅切斯特身邊。此時的桑恩費爾德莊園，竟成廢墟，瘋女人放火后墜樓身亡，羅切斯特也由此受傷，雙目失明——簡·愛依然和他結了婚并產下一子……

61

我坐了下來，感到疲軟。 我用胳膊支著桌子，將頭 靠住手上，我的心一定在 哭泣，在流血。是法律阻 礙了我們相愛，我必須離 開這里?！澳悴辉竵頁嵛课遥?拯救我？”羅切斯特的嗓 音里帶著一種多么難以言 表的悲哀。我毅然決然地 重復：“我必須離開你?！?/p>

62

我立即離開桑恩費爾 德莊園。上哪兒去， 我不知道。此刻，馬 車已駛出一英里，撇 下我孤單一人。這一 時刻我與人類社會完 全失去了聯系，漫無 目的走著。天開始暗 下來了，烏云從山的 那邊滾向我的頭頂。

63

饑餓像猛禽一樣抓住 我，孤獨也不成其孤 獨。又走了二天，我 的腦袋昏昏沉沉的。 我倒了下去。瓢潑的 大雨灑落在我的身 上，老天爺仿佛要用 雨水清洗我受傷的 心靈。

64

是圣約翰兄妹救了我，他們把我安排在沙發床上躺下，然后，幫我換去已經濕透了的衣服。約 翰說我昏睡不醒是疲勞過度的反應，認為不必去叫醫生，確信最好的辦法是順其自然。這個地 方，有人叫它沼澤居。

65

圣約翰是個虔誠的牧師，他們兄妹收留了我，使我擺脫 困境。第四天我已能說話?！拔铱梢援攤€裁縫，我可以 當個普通女工，要是干不了更好的活，我可以當個仆人， 做個護理女”。我向圣約翰兄妹傾訴著?！靶小！笔ゼs翰 先生十分冷淡地說，“如果你有這志氣，我就答應幫你?！?/p>

66

“這是一所莫爾頓鄉村學校，你的學生都只是窮苦茅屋 里的孩子。編織、縫紉和讀、寫、算你都得教?！笔ゼs 翰給我找份鄉村教師的工作。我欣然接受。“你什么時 候開始履行職務？要是你高興，下周就升始?！薄昂芎?， 就這樣。”我很感激他的幫助。

67

第二天一早，圣約翰帶我去莫爾頓。我離開沼澤居，在莫爾頓有了一個家，房間內有四把漆過 的椅子、一張桌子、一個鐘、一個碗櫥。樓上有一個面積跟廚房一般大小的房間，里面有一個 松木床架和一個衣柜，雖然很小，但盛放我為數不多的衣物綽綽有余，我新認識的和藹可親、 慷慨大方的朋友，已經為我增添了一些必要的衣服。

68

學校就設在圣約翰講經的教堂里。有一天，圣約翰來了， “我來看看你怎么過假日?！彼f，“但愿沒發生傷腦筋 的事?！薄皼]有。”“那很好，你一畫畫就不感到寂寞了。 但我還是給你帶來了一本書供你晚上消遣?！彼岩槐拘?出版的書放在桌上，并要求我放棄德語，改學印度斯坦語。

69

圣約翰鼓勵我入教：“上帝和大自然要你做一個傳教士 的妻子，他們給予你的不是肉體上的能力，而是精神上 的稟賦。你生來是為了操勞，不是為了愛情。你得做 傳教士的妻子?！蔽彝妻o著說，我不適合，我沒有意志力。 臨別，他吻了我。他的眼睛穿心透肺般地探究著我。

70

在鄉村學校，我喜愛這些孩子。她們對我的語言、習 慣和生活方式不再感到驚訝，我便發現一些神態呆滯、 目光遲鈍的孩子，蛻變成了頭腦機靈的姑娘。很多人 親切可愛，很有禮貌，贏得了我的好感和敬佩。無論 什么時候出門，我都會處處聽到親切的招呼，受到滿 臉笑容的歡迎，也如同“坐在陽光下，既寧靜又舒心”。

71

約翰告訴我說：“你的叔父去世了，他已把全部財產留 給你?！薄爱斎荒愕米C實你的身份，這一步不會有什么 困難，隨后你可以立即獲得所有權。”并且，被證實圣 約翰母親是我父親的姐妹，也就是說，他就是我的表兄， 他的妹妹是我表姐，于是，我們各自擁有一份富裕收入。 因此，我開始盤算自己的未來。

72

在莫爾頓的這些日子，圣約翰偶爾約我一起去聽他講 教。在教堂里，圣約翰很會講，村民們都很認真地聽著， 被圣約翰的聲音所感染著。然而，我怎么聽也專心不 起來，眼前會閃出在羅沃德孤兒院的情景。

73

“簡，跟我一起去印度吧，做個伴侶和同事?！笔ゼs翰 很認真地對我說。我說：“我不能嫁給你，成為你的一 部分?！泵鎸κゼs翰的求婚，此刻，我想起了羅切斯特。 我的心突然急切起來，我要去見羅切斯特。

74

圣約翰凝視著我離開了他，離開了莫爾頓的孩子們， 離開了曾幫助過我的沼澤居，要去找我日夜思念著的 羅切斯特。我把自己鎖在房里，跪了下來，以我的方 式祈禱著——我似乎已進入了一顆偉大的心靈，我的 靈魂感激地沖出去，我從感恩中站起來——急切地盼 著白晝的來臨。

75

第二天一早，我離開了沼澤居，等待著馬車把我帶到 遙遠的桑恩費爾德莊園去。我回憶著那時的點點滴滴， 不知不覺中馬車停在了我的面前。我上了車，踏上去 桑恩費爾德莊園的路途。我的旅程結束了。我帶著怯 生生的喜悅、興奮朝堂皇的府第看去……想象著我主 人的模樣。

76

然而，眼前竟是一片焦黑的廢墟，籠罩著死一般的凄涼。 我被現實的情景驚呆了。我對可能得到的回答懷著一 種恐懼感。我不知道在這一年里，桑恩費爾德莊園究 竟發生什么，我的主人羅切斯特在哪里。

77

當馬車來到廢墟的莊園主樓前，我急忙跨下車朝著面 目全非的廢墟走去。我的心跳到了喉嚨口。此時從附 樓里走來一位老人，我認識他，是羅切斯特的賬房管家。 他也認出了我，“是簡·愛嗎？”“是的，你能告訴我 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嗎？”

78

管家老人告訴我，去年的秋天，桑恩費爾德莊園發生了一場火災，把整個主樓燒成了焦炭。“起 火時羅切斯特先生在家里嗎？”管家老人還告訴我說：“不錯，他確實在家。上上下下都燒起 來的時候，他上了閣樓，把仆人們從床上叫醒，隨后又返回去，要把發瘋的妻子弄出房間。他 要等所有的人在他之前逃出來了才肯離開房子?！?/p>

79

簡說：“是她嗎？”“你說對了，除了她，沒有誰會放 火的。那天晚上，她先是放火點燃了隔壁房間的帷幔， 又走到原來你住的房間，給你睡的床放了把火。接著， 瘋女人站在城垛上、揮動著胳膊，大喊大叫，一英里 外都聽得見。我親眼見了她，親耳聽到了她的聲音……”

80

羅切斯特上樓去救她，可樓宇已毀，瘋女人墜樓而死， 羅切斯特為救她被燒斷的木梁砸在了臉上。管家老人 和仆人趕過去扶住羅切斯特，帶出了火場?，F在羅切 斯特住在芬丁莊園，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我知道 了羅切斯特還活著，住在芬丁莊園，我必須馬上去見他。

81

芬丁莊園是一幢相當古老的大樓。兩根花崗石柱之間的鐵門，使我明白該從什么地方進去。誰 知它不斷往前延伸，逶迤盤桓，看不見住宅或庭園的痕跡……整個莊園顯得“十分荒涼”，靜 得像周日的教堂。落在樹葉上的嘩嘩雨聲是附近入耳的唯一聲音?！斑@兒會有生命嗎？”我很 快來到芬丁莊園。

82

瞬間，我收住腳步，幾乎屏住了呼吸。他的外形依然 像往昔那么健壯，腰背依然筆直，頭發依然烏黑。習 慣性的愁容，己鐫刻在他富有特色的臉龐上。伴隨著 哀痛，我心頭浮起了溫存的希望，想吻一吻他巖石般 的額頭和額頭下冷峻地封閉的眼瞼。

83

羅切斯特平靜地坐在花園里的椅子上，好像在等著誰。 老狗派洛特躺在一邊，我一走近，它便豎起了耳朵， 隨后汪汪汪叫了一通。他伸出手，很快揮動了一下， 沒有碰到我?！罢l？是誰？”他問，似乎要用那雙失明 的眼睛來看“回答我——”他專橫地大聲命令道。

84

“我來了?！薄昂啠俊薄笆堑?。”“天哪！我是在癡心夢想 嗎？”“不是癡心夢想，先生，你的頭腦非常健康，不 會陷入癡心夢想?！薄昂啠阍谀膬海课铱床灰?，讓我 摸一摸，簡?！蔽以僖部刂撇蛔∽约?，急忙走到他的身邊， 雙手緊緊地握住他伸出的手。

85

這只強壯的手從我握著的手里掙脫了。他用手輕輕地 撫摸著我的胳膊、肩膀、脖子和臉。“是簡！簡。你來 干什么？是告訴我你結婚了？”羅切斯特憂郁地問我。 “先生，我沒結婚?！薄昂?，不要太挑剔?！薄跋壬?，你讓 我留下吧，我永遠不會離井你了。”

86

我依偎著羅切斯特，告訴他：“我叔叔去世了，留給了我五千英鎊。要是你不讓我同你一起生活， 我可以緊靠你的門建造一幢房子，晚上你要人作伴的時候，你可以過來，坐在我的客廳里。”“那 你愿意同我待在一起？”“我愿當你的鄰居，你的護士，你的管家，成為你的眼睛和雙手。只 要我還活著，你就不會孤寂了。”

87

三天后，我們步入教堂。婚禮到場的只有他和我，牧師和教堂執事。幸福得難以言傳，因為我 完全是丈夫的生命，他也完全是我的生命。沒有女人比我跟他更親近了，比我更絕對地是他的 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了。我與他相處，就像我們對搏動在各自的胸腔里的心跳不會厭倦一樣。 我握住了那只親愛的手，在我的嘴唇上，我個子比他矮得多，所以既做了支撐，又當了向導。

88

婚后，我立即寫信給沼澤居和劍橋，把我的幸福同他 們分享，并解釋了我為什么要這么干。他們說，讓我 過好蜜月，就來看我?！斑€是別等到那個時候吧，簡?！?因為我們的蜜月的清輝會照耀我們一生，只有你我進 入墳墓時才消退。

89

婚后的第二件事，是把阿黛拉接回家。她一見我便欣喜 若狂的情景，著實令我感動。我本想再當她的家庭教師， 但不久卻發現不切實際?，F在我的時間與精力給了我 的丈夫。因此我選了一個校規比較寬松的學校，而且 又近家，讓我常常可去探望她，還可以把她帶回家來。

90

頭兩年，羅切斯特先生依然失明，也許正是這種狀況使我們彼此更加密切，出為當時我成了他 的眼睛。我從不厭倦地讀書給他聽，帶他去想去的地方，干他想干的事。因為他要求我幫忙時 沒有痛苦地感到羞愧，也沒有沮喪地覺得屈辱。他真誠地愛著我，從不勉為其難地受我照料。 突然，一天早晨，羅切斯特有些激動地告訴我，他的眼睛里有光在閃動。

91

我帶羅切斯特去了倫敦，看了一位著名的眼科醫生， 最終恢復了一只眼睛的視力。如今我結婚已經十年了， 我們始終呆在一起。對我們來說，在一起既像獨處時 一樣自由，又像相聚時一樣歡樂。我想我們整天交談著， 相互交談不過是一種聽得見、更活躍的思索罷了。

92

現在他的眼睛雖不能看得清楚，也不能久讀多寫，但 能自己走路。那個早晨，我正由他口授寫一封信。他說： “簡，你脖子上有一件閃光的飾品嗎？你還穿了件淡藍 色衣服嗎？”當他的第一個孩子放在他懷里時，他能 看得清這男孩繼承他本來的那雙眼睛又大又亮。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