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o
2018年年末,一個重磅消息讓全世界措手不及——
原南方科技大學生物系副教授賀建奎宣布,世界上首例基因編輯嬰兒在中國誕生。他們對人體胚胎進行了基因編輯,使這對雙胞胎女嬰對艾滋病先天免疫。
很多科學工作者譴責賀建奎不顧倫理底線,用人類的胚胎做實驗。而絕大部分的讀者一臉茫然:到底基因編輯是怎么做的?能達到什么樣的效果?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作為一名科研從業者,我已經接觸基因編輯兩年多。趁這個機會,我很樂意向大家解密基因編輯。
基因編輯,顧名思義,改造你的基因嘛。廣義地說,是指在特定的基因位點進行改造。這并不算什么新的技術,早在20世紀70年代,基因工程師便可以做到。然而,當時的技術非常低效,想改造一個目標基因,往往改造到別的基因或者改成了不是期望的樣子,過程還特別復雜。
近年來,一項新的基因工程技術誕生了,它的名字看上去像一串代號——CRISPR/Cas9。于是,就像從新手玩家升級到高級玩家一樣,原來十分繁復的工作,變得更加方便和快捷,這也使得基因編輯領域“嗖”地飛速發展起來。
最早發現CRISPR/Cas9的是日本大阪大學中田實驗室的科學家團隊。1987年,他們發現大腸桿菌有一段29個堿基長的序列被5段32個堿基的序列給隔開了,這是不可思議的事,就好比在秦始皇兵馬俑里面混進了幾十個古埃及石像。當時他們公布了這個發現,但無法解釋成因。
之后30年,科學家才慢慢解開了這個謎團。
原來,細菌有一套自我保護體系。病毒入侵細菌的時候,會釋放一些DNA或者RNA片段,被感染的細菌獲取了這些片段后,就會生成一些特異性的DNA片段與病毒的DNA/RNA結合。這些特異性片段長久地游離在細菌體內,成為一種“記憶”。當同一類病毒再度入侵的時候,細菌的“記憶”DNA可以很快與入侵的病毒結合,并通過一種叫作Cas9的內切酶,精準地切割病毒的DNA/RNA。中田實驗室發現的那段未知序列,正是大腸桿菌切掉的外來病毒序列。你可以想象一下,秦國善于用某方陣進攻,第一次用這種方陣進攻楚軍時,楚軍大敗。但是楚國謀士研究了這個方陣,當秦軍第二次用此方陣進攻時,楚軍易裝成秦軍,混入方陣中,精準地攻擊其要害,方陣自然就破了。
CRISPR/Cas9技術正是受到細菌保護機制的啟發,從而可以修改任何一段基因序列。首先,你只需要根據已知的目標基因序列,設計一個能與這段基因結合的靶向RNA,靶向RNA與Cas9結合精準切開需要改造的基因,然后插入提前設計好的DNA片段,這些片段能讓這個基因不表達甚至表達其他基因。
既然是靶向RNA,那么當然有脫靶的可能性,并且這個可能性還很高!靶向RNA要與目標基因結合,必須保持極高的相似性。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哪怕靶向RNA與實際目標基因相似度不是那么高都可以結合并切開。哈佛大學學者在2013年發現即使結合點有5個堿基的錯誤,靶向RNA都能結合。而且在試驗中,Cas9的濃度越高,脫靶效應越明顯,這樣就會造成本來是高度特異性的切割變得不是那么精準,有可能會切到完全不相關的基因上。而人類有20000—25000個基因,30億個堿基對,一旦誤切,要找到誤切點,比大海撈針還要難。
你也許會好奇,嬰兒被基因編輯之后能夠對艾滋病免疫,這不是好事嗎?未來如果能改寫更多的基因,讓人類變得更強大,這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而現實是,用CRISPR/Cas9來改造胚胎和生殖細胞在很多國家是違法行為,因為它可能引發的后果與全人類息息相關。
首先,就是前面提到的不可預計的脫靶效應。有的基因會被誤傷,胚胎可能早期就會死亡或者有生長障礙,這種情況可以通過篩查去除,但是有些潛在的誤傷早期根本無法發現,一旦這個胚胎發育成為嬰兒,可能會在某個時間出現疾病,猶如一顆定時炸彈。
其次,同一段DNA序列可能被多個基因公用,人體有很多基因的功能到目前還是未知數,如果切割去掉一個基因,看似只是改變了一段序列,但是有可能改變了多個未知基因,這樣也會出現很多潛在的風險。
此外,基因編輯還有污染人類基因庫的風險。人類的胚胎被基因改造,這些人的后代也會攜帶被改造的基因,進而污染了人類基因庫,人類正常的進化路徑就會偏離。也許胚胎基因編輯的初衷只是為了預防癌癥或者其他疾病,但是一旦基因改造胚胎的大門開啟,就會出現任何可能性,比如百毒不侵的人類、沒有痛感的超人等,后果不堪設想。
當第一對基因編輯嬰兒誕生,我們不應該急著去歡呼科技的偉大,而是要看到潛在的危險。當然了,基因編輯本身并沒有錯,基因編輯改造體細胞的基因已經被應用于臨床試驗中抵抗癌癥,而且也不會影響到下一代。哪怕出現脫靶效應,或者被改造的基因還有別的未知功能,受影響的只是病人腫瘤附近的器官。這樣的基因編輯應用,是值得提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