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

夜幕拉開,小村靜得出奇。我正要告別母親回城,接到丈夫電話:“你自己回家吧,我實在抽不出身。最近發生了兩起綁架男童案,嫌疑犯是一中年男子和一中年婦女,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下手。你們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兒子拽著床角不肯走。我厲聲催促:“快點兒,回去趕緊睡覺,明天要上幼兒園。”我用力拉他。他“哇”的一聲哭了:“我不上幼兒園,我要姥姥!”
冷風襲來,叫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裹緊風衣,捋了下被風繚亂的頭發,攥緊孩子的小手,匆匆上路。孩子“我要姥姥”的哭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出村500米遠了,前面是通向城里的柏油路,步行大約40分鐘的路程,這時早已沒有公交。兒子呼呼地喘著粗氣,執拗地哽咽著。
突然身邊“嘎”的一聲響,一輛紅色面包車攆上來。我下意識地抱起孩子,躲開它。
但司機打開車門下來,雙眼死死盯住兒子,然后幽幽地問我道:“大姐,往哪兒去?”
我的心猛跳起來,是壞人怎么辦?
正遲疑間,聽到司機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怕啥,大姐?我送你們吧。是去城里嗎?”
我支吾著:“嗯,可,可我們不想坐你的車。”
司機轉向兒子:“小朋友,她是你媽媽嗎?”
兒子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不是,她是壞人!”
我尷尬地擰了一下兒子的小臉:“不許胡說!”
“壞蛋,不叫我跟姥姥在一起!”兒子在我懷里掙扎起來。
“別怕,小朋友。”司機不由分說搶過兒子,把他往副駕駛一塞。
“糟了,真遇上綁匪了!”我又急又氣,拽開車門,發瘋似的去搶我兒子。
“我就是不跟你走,就坐車!”兒子扳著椅背躲閃著對我說。
“上車吧,大姐!”司機用霸道的語氣說。
我坐兒子后邊。司機不時地瞟眼兒子,叫我心里越發緊張。我暗中從他身上搜尋“綁匪”的痕跡:四十多歲,身形瘦削,衣服皺巴巴,頭發亂蓬蓬,右耳下邊爬著一條長長的疤痕。
“沉住氣,想辦法甩掉他。”我暗中給自己鼓勁兒。車行了一段路,我對他說:“大哥,我們快到家了,讓我們下車。”
司機轉頭瞥了我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叫我心里極不舒適。我的惶急的心情、懷疑的眼神、凌亂的頭發,使我顯得狼狽不堪。
只聽他說:“大姐,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下車往哪兒去呀?既然上車了,你就安安穩穩地坐著,我一定會把你送到家的。”他把“家”字咬得很重。
車燈照著通往城里的路,莫非他要在城里下手?或與同伙在城里接頭?
“前方路口往左轉,就到了。”我告訴他。那里住著我的堂兄。
“好嘞!”司機應和一聲,便加大油門,飛過路口,可他并沒有左轉,而是鉆進一個胡同,胡同里靜悄悄的。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半立起來,喊道:“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喲,大姐,你緊張啥?別把孩子嚇著。這城里我熟著呢。”司機陰陽怪氣的話音一落,車出了胡同,往北飛馳,離家可遠了,我癱坐下來。
突然司機把車往右一轉。
我望見了前面的公安局大樓。我喜出望外,丈夫就在里面呢,我一定要穩住司機,叫他進院,然后把他交給丈夫,我們母子便有救了。
我不露聲色,懇求道:“大哥,進那個院子,我想解個手。”
“好極了!”聽得出他聲音中帶著興奮。
“電影里演抓個綁匪那個玄乎,你看現實中多容易。”我心里得意地說。
司機跟警衛擺了下手,開進院子。“嘎”的一聲停車,司機下來,打開后車門,猛地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厲聲喝道:“出來!”
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怎么回事?”一個警察出來詢問,那不是我的丈夫嗎?!
我急喊:“哎!綁──”
“住口!”司機止住我,轉向丈夫:“你好,張警官!我是出租車司機大劉,我懷疑這個女人就是綁架兒童的嫌疑犯,把她帶走吧!”
選自《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