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王國背后的故事

曾經有一個孩子問父親，要想成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要做些什么？

父親當時跟孩子說，要用心做事，你去數數看，你有多少心。這個年輕人后來在創業過程中數了自己自的心：恒心、決心、苦心、忠心、誠心……在紙上寫了20幾個心，然后一步一步把所有的心都撲在事業上，后來這個年輕人成為中國第一、世界第二大的汽車玻璃供應商，他就是福耀玻璃集團的創始人、董事長曹德旺。

以下為曹德旺在《開講啦——我的時代答卷》中的演講（節選）：

我今天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們民營企業40年對國家的貢獻和國家對民營企業的幫助。

1978年改革開放，當時吃的、用的東西都憑票，沒有一件事情是不要票的。鄧小平同志就是在這個時侯提出了改革開放。改革開放剛剛提出的時候是從農村先開始的，小崗村開展聯產承包制解決了農村吃糧的問題。

1983年《一號文件》里有一個條款，即允許把虧損了的鄉鎮企業承包給個體戶經營。1976年我回到高山玻璃廠當采購員，這個廠是一個鄉鎮辦的，投了十幾萬元在里面，1976年到1982年六年的時間里換了七個廠長，企業一直在虧損，于是1983年4月份便承包給我了。

那一年8個月我賺了二十幾萬，當時是五個人在那里合資一起承包的，我的合伙人吵著要把錢分了然后走人，那時候一個人能分兩萬塊是很多的，相當于現在的幾十上百萬。后來，他們拿著錢真的走了。1984年只有我一個人，當年賺了幾十萬，這讓我更加堅定地相信，改革開放的政策是真的。

當時我正想我們企業家要不要自信呢？后來我慢慢琢磨研究這東西，我發現成功必須自信，沒有自信就永遠不會成功。

我總結出，我成功有四個自信。首先必須要堅持政治自信，要先學會相信。當初中國剛剛改革開放，日本賣給中國幾十萬輛汽車，蘇聯也賣給中國一批，整個中國變成萬國的汽車博覽會。一部車賣我們幾千美金，一片玻璃賣兩三千美金，我感覺這太好賺錢了。后來上海耀華的廠長跟我講：“曹德旺你是個體戶可以去做，一個模具做幾百遍，做完以后拿去賣，不就賺錢了嗎？”

從我個人的角度，賺錢是第二位，我認為這個東西中國人必須做。于是我們十三個股東籌了六百萬，把它做起來直到今天。

中國古代講的是“三道”，即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政有政道，商有商道，當老師有師道。商道是什么？必須堅持敢作敢當的原則，把責任擔待起來，能夠在社會上形成影響。

1987年我跟別人合資完以后，按合同規定，他接受我們九個人到那里培訓。那個時候一塊美金換八元人民幣，批文出國的時候一個人每天有七十塊美金的住宿和伙食補貼。當時國家政策規定，如果你節省了外匯，在外面買東西回來就給你免稅，手表、小收音機以及湊起來買大的收音機也給你免稅。因此所有帶隊出去培訓的人，都會帶大包小包，甚至自己帶米煮。在國外的時候會要求供應商請他吃飯、帶他去玩，錢就可以省下拿回來了。

我把出國培訓的人召集起來開會，我跟他們講，我們非常感激和感恩政府批準我們出國，一個人七十塊美金既然夠用我們就不要出洋相，別在外國人面前丟人現眼。我們把這錢用了，不要拿回來。在國外，外國人不知道我們叫什么名字，但是他知道我們是中國人。維護國家的國格、中國人的人格要靠每一個出去的中國人的努力，我們在海外的言行舉止，必須要讓人家夸獎你。

我們出去總共培訓28天，到20天的時候我接到他們的通知，對方總裁要請我喝酒，那天晚上他很熱情地接待了我們。第二天介紹人跟我講，老板說：“在這里看到了將來為中國人做玻璃的人，因此我請他吃飯喝酒。”這句話永遠伴隨著我，我把它作為我一輩子最大的一個獎勵品。

你說你要不要去維護國家形象？人家就是這樣看你的。他還交代下去他實驗室里有一臺設備，他說讓曹先生拿回去會有很好的效益。看完以后，確實很好，因為做維修市場產品的話，模具會省很多錢，我問他多少錢，他說180萬，我說買不起，后來集團特批，108萬賣給我。那臺設備買回來后，安裝下去幾個月的時間就把成本收回來了，效益確實很好。取得這個結果，就是我告訴員工的，要去維護國格，不要出盡洋相。

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正想成功的話，你要看到行為、格局、形象是非常關鍵的。

第三個自信是能力自信。2002年，美國跟我打反傾銷官司，當初不是我的問題，中國的同行運出去亂賣一通。然而我自己知道，作為一個出口美國的產品就必須要尊重他。2002年被起訴后，美國工作組進我公司的時候去看我的賬號，打開我們的計算機系統，我們的財務制度非常完整，一個包裝箱用多少木材、多少根鐵釘、鐵釘多長、一斤多少根，我有這個數據，他根本不相信我們能做這么細，那么我就帶他們去車間看包裝箱。

1976年進廠到1983年承包的七年時間里，我大多數常駐福州，沒有事情干就在讀書的同時學做會計。后來我發現，建立完整的會計制度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后來我們在1987年辦福耀的時候就不斷升級會計制度。1999年，就用Oracle（甲骨文）系統，我們信息集成數據的報表都是用這個做的。

會計工作對企業能起到很大的幫助，企業必須把賬做完整。

一、向國家交代，我賣了多少、賺了多少、應該交多少稅;

二、向銀行交代，跟銀行介紹經營狀況，是賺錢還是不賺錢;

三、向股東交代，錢在進來的時候用在什么地方，現在還剩多少，是賺還是虧;

四、對自己交代，這能使自己更加自信。

只要把賬做清楚，自身干凈，沒有東西檢，就這樣渡過了難關，擺平了反傾銷。我跟美國人講，中國是我的祖國，贍養父母是我的天職，尊重客人也是我的天職，我會遵守你的規矩。我自己的心愿是，我是中國人，是民營企業，我愿意做中美邦交正常化的民間大使，我在這里的企業，你隨時都可以來看、來參觀，這里也展現出我們中國企業的素養和水平。

有的人說我沒有文化，我說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文化。文化跟知識是“道”跟“術”的區別。你學的會計、計算機應用、機械設計……各種?？?，這是“術”，文化是“道”，講不清楚、看不到也摸不著，但是無處不在，好像霧化在空氣中一樣。你要長期積累積淀，才能悟到它們。你真正有文化，看問題就跟人家不一樣。因此說，企業必須具備文化自信。文化是一種信仰，一種修行，一種修煉，一種經營的積累，當然也需要技術專業的支持。

起心動念決定著你的結果的方方面面。我從開始做汽車玻璃，從開始建廠我就立志為中國人做一片玻璃。我跟我員工講，這一片玻璃要讓中國人都用上，并且用得放心、用得開心，不僅質量好還要便宜，這一片玻璃我們賣到國際上，無論是推銷、展銷還是促銷，都能夠展示中國人的智慧跟水平。

關于現場觀眾的困惑曹德旺也進行了一一解答：

提問：您是怎么做到從普通人變成第一批走出國門的企業家呢？

曹德旺：1987年的時候，一個銀行的總裁經常來看我，我問他，我當總經理行不行，他說你當得很好。我說好在哪里呢？我問他國際上總經理都是什么人當，他說國際上大公司的總經理大部分是MBA（工商管理碩士）。我叫他幫我買中文的教科書，我看完認為這對正在（進行）的改革開放有一定的好處。因此我給廈門大學捐贈，在廈大成立了第一家商學院。我跟他講，這是商界的幼兒園，為什么是幼兒園？因為都是很淺的東西，都停留在管理術的層面。

實際上我們經常講經營管理，經營就是“道”，那管理就需要“術”來支持它。你不懂得“道”，對“道”一點門道都沒有的時候，那經營就是沒有規律的，那個是想象的，你行嗎？你不行就不要碰。因此我給年輕人建議，不管你有沒有錢有沒有勢，你學完專業，從學校走出來先去企業工作，找適合你專業的部門，先把你的所學的知識從理性向感性進行轉移。若干年以后再檢討自己，我做得好像還行，比我老板還行。

提問：曹總您執著于汽車領域的玻璃，為什么不把您的玻璃產品拓廣到更多領域呢，比如說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門窗玻璃？

曹德旺：跨出汽車玻璃就是跨行業了。1995年的時候，我在美國投資，原來想得很天真，認為中國做的玻璃賣給美國人，一平方才賣二十幾塊錢，美國人批發賣五十幾塊錢，零售商賣一百多塊錢，那我也來這里蓋一個倉庫，把中國玻璃運過來在這里批發。結果1995就定做了，1996年建成了，1997年、1998年兩年虧了一千多萬美元。

我們請了美國的咨詢公司咨詢，他跟我講，你這是跨行業經營，因為這個在美國定位為服務業，是保險公司做的。

他問我能不能把玻璃拼裝，一個箱裝好幾種玻璃。他說你現在是分銷，你運到碼頭，碼頭運到倉庫，倉庫把它打開，箱子不能用，重新買箱子，全部沒有了。一箱可以裝五六個品種的時候，他跟你訂五六個品種，你裝一箱直接放到他的倉庫里，這些你不是都省了。他說這個叫直銷。他說你改變個方案，把分銷變成直銷，你就賺錢。1999年把那（虧掉的）一千萬賺回來了。

提問：巴菲特曾說我們這一代青年人還會見證這個世界上非常多經濟的興衰和起伏，如何做出你的預判，做出最快和最優的反應是非常重要的，您在這種大大小小的起伏、轉折點上是怎么提前準備好的？

曹德旺：就是巴菲特先生講的，有前瞻性可以預知未來。怎么預知？不是到寺廟燒香磕頭，是通過現象來看的。企業家必須有文化，必須懂經營、懂戰略決策。

提問：我回國以后開始創業，做了貿易公司但不知道銷售什么，后來做了一些礦石貿易，在云南承包了礦山，承包礦山后發現礦山的品質有假，包括環保因素有很大問題。這個時候我們年輕人應該怎么去發現機遇，抓住機遇呢？

曹德旺：我剛講企業家必須具備文化自信，這是起點。文化自信首先要有經驗積累，既要有“道”上面的經驗，還要有“術”方面的經驗，就是你的專業素養。你做了這些東西后，這后面再跟著走的是個人的職業生涯規劃，誰都不可替代，你父母都不可替代。你還沒有弄清楚，先注冊公司，再去調查，你說你會好到哪里去？問題出在自己頭上。

合理的做法是，你要想辦一個企業，比如賣豬腳，首先我這個豬腳跟別人的差別在哪里，吃豬腳的是哪一類人群，他的口味偏好是什么，用餐地點偏好是什么？你是新手不入門，等你入門了還有段歲月。你們創業最好先把所學變成所能，也要根據職業所能掌握的“道”跟“術”再來看要不要辦公司。不這樣做，一腳踩進去當然是陷在里面。

提問：您認為您作為一個如此成功的企業家，還有哪顆心是您沒做到的？

曹德旺：那些心我都具備，但我認為都不能做到極致，盡我滿意，我還要進一步努力去提升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