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侗遜
當著老師的面,自然是叫李老師,但背后還是覺得叫“暉哥”過癮。暉哥只教了我們半年,但他讓我愛上了數學。
暉哥長得帥。白凈的臉上架著副鐵框眼鏡,鏡片閃著光。長而平整的頭發使他的身軀顯得更加瘦弱。他從不吝惜笑容,牙齒仿佛很怕熱似的,總要露在外面。眼睛在笑時,瞇成縫,眼中的光芒溫暖無比,使別人也一起愉快起來。他的眼中有光,像盞燈似的,帶給我光明,照亮我的成長。
講課時,他的感情是多變的。而且一到秋冬,他便穿上西裝,顯出莊重的樣子,讓課堂充滿儀式感。他講課是極嚴肅而認真的。眼睛睜得渾圓,口一張一閉,像要吐出飽滿的果實來;而有時,他——一個不惑之年的人,也會如孩童般,講到有趣的地方,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顯出發自內心的愉悅來。因此每節數學課都是開心的,充實的。暉哥曾說:“數學學習,兩個最重要,身體健康最重要,函數變量取值范圍最重要。分數,考完以后,就是垃圾,而知道為什么錯,才重要。”暉哥說的話,也如一盞燈,指引著我的學習。
而那天夜里,我真正看到了暉哥的燈。那天已是很晚,八、九點鐘的樣子,我問完化學老師問題,急忙收拾書包。樓道中漆黑一片,空蕩而陰冷,我或許是最后一個走的人。但當我向辦公室里看時,仍有一束燈光斜射入樓道里,照亮不大的一片地面。正待我要潛去偷看時,一陣陣急促而又顯然努力壓低的咳嗽聲傳來。那聲音如此熟悉,卻沒法讓人感到愉悅,而只是鉆心地痛。是暉哥,他病了。我從不知道一位老師可以這樣努力地去備課。我漸漸地想起,他課上大喊時嘶啞的聲音,辦公桌上簡潔的臺燈、水杯、課本與一臺不大的電腦,猶記得桌面壁紙上的四個大字:“多難興邦”,記起每天早晨在我渾渾噩噩之時他問我的一句:“侗遜好!”
站在樓梯口,我最后一次回首,那燈依然在堅守著。我多想進去,告訴暉哥別太累,告訴他注意身體,告訴他我很愛數學,告訴他身體健康最重要,道一聲“您辛苦了”……但我沒有。我害怕,我怕看到微弱的燈光下他憔悴的面龐,怕聽到他握拳靠在嘴邊之后的咳嗽聲,怕看見他摘下眼鏡輕柔疲憊的雙眼……
我離開了,也不知這燈會亮到什么時候。
現在想來,感慨良多,那帶給我們光明的燈卻也拖病了暉哥的身體,染白了暉哥的黑發。
后來,再沒聽到他的消息。據說他離開這所學校了。我真想對著那盞燈再喊一聲:“暉哥,注意身體吧。”
暉哥是個平凡的教師。但他的燈,永遠亮在我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