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姝苗
季節變了,花草鳥蟲說了算。秋天剛剛到,萬物就露出清淺透明的樣子,讓人愉悅。
晴天碧落,不染纖塵,采一把開心,做夢的引子。墻根的蛐蛐兒唱著秋曲,聽不出告別的憂傷,句句都在逗趣。凡塵幾多精彩、幾多無奈,關它何事?格物致知,動物有它打發時日的方式,人類何嘗不是想著法子解悶娛樂?
蛐蛐學名蟋蟀,南方人送它個更雅的稱呼,叫“促織”。關于蟋蟀,最早的記載在《詩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這位民間的歌手,真真何處不是它吟唱的地方?杜甫以它為知音:“促織甚微細,哀音何動人。草根吟不穩,床下夜相親。久客得無淚,放妻難及晨。悲絲與急管,感激異天真。”白居易借它念故鄉:“聞蛩唧唧夜綿綿,況是秋陽欲雨天。猶恐愁人暫得睡,聲聲移近臥床前。”李清照用它散離愁:“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
斗蟋蟀,一種古來已久的民俗活動,雅俗共賞。人在捉蟋蟀時大多能夠親近自然,于夜深人靜或是清晨曠野之處享受清新空氣、萬籟俱寂,頓時心曠神怡、寵辱皆忘、百病盡除。舊時視玩斗蟋蟀為一種文化,寧津等地還有酷嗜蟋蟀者,從小練就不凡身手,身懷絕技的人只須手持一根須草,就能極盡逗引之能事。他看似不經意的一撩撥,哪怕已十分疲憊的蛐蛐兒,也會興奮異常,立馬變得驍勇善戰。
斗蟋蟀雖好玩,但也有人因賭輸贏而樂極生悲。《濟公傳》里曾有記載:一天,濟公拿木匠張煜僅剩的三百錢買來三只蟋蟀,去找作惡多端的羅公子,并揚言他的蟋蟀能斗大公雞。最終蟋蟀果然斗敗了公雞,羅公子當即花兩千兩銀子買下這三只神奇的蟋蟀,并把它們視若珍寶。一次蟋蟀出逃,他急忙追撲,蟋蟀的叫聲在哪里,他就拆到哪里,頃刻整個相府倒塌,惡人得到懲罰。
《紅樓夢》中有一回寫傻大姐捉“促織”,結果在園子里的山石后面拾到一個“五彩繡春囊”。繡春囊上面有兩個人,傻大姐見了以為是“兩個妖精打架”。巧遇邢夫人,邢夫人一接過來就嚇得連忙死緊攥住,塞進袖里帶走了。邢夫人是存了心去整鳳姐,豈知那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想把你璉二奶奶往繡春囊里裝?瞎了狗眼,你們誰也別想干凈!”一只小蟋蟀引出了一場席卷賈府的大抄撿,繼而引出大觀園里的各種丑劇和悲劇,殘殺了無辜的晴雯和司棋。一只小蛐蛐,竟使塵間蕪雜的紛爭矛盾、是非真相大白于世。
蟋蟀悲秋菊,切切動哀音。小蟲雖小,雅趣不少。玩蟲既含自然科學、詩情畫意于其中,又蘊歷史情節、哲思學理。它涵蓋了人們對生命的探討,對世俗的質問,以及對天真的尋味。那里有白居易夜深聞蛩的孤獨思鄉,有蘇東坡與其弟同游南山的酣然醉夢,有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懵懂無邪,一個個故事帶我們告別紛雜凡塵,找到了一處詩意的棲居。
(編輯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