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藏養藏造物清心
口《木作心術》編導 朱嘉
劉傳生已經在古典家具圈里摸爬滾打了30余年,對于明清古典家具的鑒賞尤其擅長早已是收藏圈公認的專家。對于一件家具,只要他看上一眼,基本就能準確地說出家具的材質、年代、產地、品級和珍稀度。
不斥“紫黃”更愛“大漆”,古董家具行家獨辟蹊徑
很多年間,在國內一提到古董家具,人們就會想到以紫檀、黃花梨為代表的“紫黃家具”。收藏家馬未都曾說:“非常物質化的國人慣以材質論高下,喜聞樂見的紫檀、黃花梨等成為時代寵兒,于是材質第一,美學第二。”雖滿足了求奢心態,卻忽略了中國古典家具本身具有的文化和審美價值。
劉傳生是一位獨辟蹊徑的古董家具行家,他并不排斥“紫黃家具”,但是隨著與古典家具打交道的次數增多,他意識到大漆家具是中國古代家具的母體,是華夏家具之宗。雖然家具本身材質可能僅僅是廉價的柴木,但是古人的制器理念、精神審美令他心生敬畏。大興一處僻靜的院落,就是劉傳生的“萬乾堂”,院子里的各個房間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各式家具,儼然就是一個博物館。劉傳生自己都不曾想到,有一天會收藏這么多的古典家具,甚至對此愛不釋手。他已經從一名曾經的古董商人蛻變成了收藏家、研究者。
上世紀80年代,收家具一星期掙的錢抵十年收入
劉傳生與古典家具結緣,還要回溯到20世紀80年代,那時的中國正處在改革浪潮之中,“下海”之風日盛,劉傳生便是其中之一。起初,他接觸古典家具并不是為了收藏,完全是為了掙錢養家。
1984年,劉傳生還是一名初中的理化老師,每月工資37塊錢。給一個想買古典家具的人帶路的經歷,讓他掙到了人生第一筆意外之財。一件馬鞍子式的舊式寫字臺,買主竟然眼都不眨就掏出了120塊錢,作為帶路的酬勞,劉傳生一天就掙到了40塊錢。這讓他意識到,古董家具蘊含著巨大的商機。
那些曾經的“四舊”引來了南方的收購商,一無所知的劉傳生,找當地公認的舊家具行家去請教。人家看他心誠,拿一鉛筆頭,在做鞭炮用的黑紙上勾勾畫畫,教劉傳生認什么是圈椅,什么是書桌。一張紙差不多畫滿了,又給了劉傳生兩塊小木頭,教他聞味道,辨認什么是黃花梨,什么是紫檀。揣著一張黑紙、兩塊木頭,騎著自行車,劉傳生和五個鄉親就去河北南宮收家具了。出去一個星期,收了十件家具,賣了12000塊錢,刨除所有開銷,每個人分了1700塊錢。他把掙的錢數告訴妻子,妻子非但不相信,還問他是不是犯什么事了。在當時的農村,1700塊錢幾乎是普通家庭十年的收入總和。
拱手相送“財神爺”,開始重新認識家具
1984年到1995年,劉傳生經手的幾乎是清一色的黃花梨、紫檀家具。在當時的家具市場上,漆木家具乃至大漆家具的認知度極低,更不要說發掘其開片、斷紋之美了。1998年,一位姓李的藏家造訪,所需要的器物與所謂的明式黃花梨家具完全不搭界,他挑選的器物有的渾厚古拙,有的磅礴大氣,有的甚至雕工紋飾繁多。劉傳生拱手相送“財神爺”后,開始反省并重新認識家具。與此同時,他轉戰北京,接觸了很多國內和歐美藏家,出入萬乾堂的友人有馬未都這樣的收藏大腕,也有王剛、寧靜、張涵予等跨界玩家。潛移默化之下,劉傳生對古典家具文化研究和探討的心態逐漸萌生繼而強烈。劉傳生發現黃花梨、紫檀等硬木家具是中國家具的一個分支,而漆木家具才是中華古家具的宗與源。無論從文化還是藝術的角度,都呈現出可觀的地域性和多樣性,大而精深。
修復古家具與古人對話,為缺失的站牙找了三年
幾百年下來,古家具難免出現殘損,有殘損就需要修復。萬乾堂的修復理念是:觀器悟道,一絲不茍。在劉傳生看來,古董家具不僅是實用器物,也是文化載體,沉淀著古人的家國情懷和人生感悟。因此,古家具的修復就不單是技術問題,更是一門學問,它要求修復者對古器物承載的文化內涵心存敬畏,讀懂弄通,然后才是謹}真修復。每件器物的修復,都是與古人對話的過程。
劉傳生說:“修復任何一件古家具,我的原則是必須要有依據,最大限度忠實于原物。”展廳里,一件黑漆大理石插屏很好地詮釋了劉傳生的修復理念。它造型簡潔流暢,既有體量感,又有書卷氣,一看就是明代的東西。屏心大理石天然形成的紋理好似一幅赤壁泛舟圖,那意境不由得讓人輕吟淺唱起蘇東坡的《赤壁賦》。可惜的是,插屏四個站牙全都缺失了。劉傳生發現插屏上有一個站牙和抱柱的連接處呈現脫落不久的痕跡,就反復動員物主去找,這一找就是3年。終于在找回那個站牙后,他們才以相同的造型、材質、工藝進行修復。修復的四個站牙都是活動的,可以隨手取下來,劉傳生就是要告訴人們它原來是什么樣子的。
劉傳生常說,古董家具有文物屬性,其修復要求可逆性。而今,人心浮躁,很多作坊說是修復,其實干的都是不可逆的“絕戶活”,這種家具修好之日,也是古物被毀之時。
從收藏到設計制作,憑一張照片造出仿古圈椅
和古家具朝夕相處幾十年,劉傳生常常為古人的一些精巧設計而嘆服,進而萌發了承古并創新的想法,開始自己設計、制作仿古家具。
2014年國慶節假期的一天,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副院長馬剛做客萬乾堂,他一直有一個“圈椅夢”,希望尋一把大美至簡、與眾不同的圈椅,但是始終沒能如愿。聊天過程中,馬剛無意中在英文版《中國古典家具》上發現了一張黃花梨圈椅照片,其結構簡約、線條洗練、做工硬朗,表現出明式家具的頂級審美。馬剛看后—拍大腿:“哎,就要這感覺!咱照著它做一把。”
雖然劉傳生在古董家具行已經摸爬滾打了20余年,但是僅憑一張照片就造出仿古家具,仍舊極具挑戰,因為各構件間的比例關系和尺寸,照片是反映不出來的。好在這把圈椅劉傳生曾經過手,他憑著記憶,帶領長子劉加斌及工作人員開始制圖、放樣,然后制作軟木模型,最后是黃花梨木成品制作。每個環節都與馬剛反復切磋,圈型粗細、背板仰角、椅盤券口都是一毫米一毫米地調整,樣椅做了三版,圖紙堆了一大摞。一年多后,作品終于問世。面對這件不惜工本、精益求精的萬乾堂制器,馬未都欣然為之撰寫題跋。
如今,劉傳生將更多的精力傾注在研究領域。2013年,他推出厚重的大作《大漆家具>,填補了中國古代家具研究領域的一個空白。如今,劉傳生手頭還有幾本書正在寫。傳承中國古代家具文化.已經成為他自認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