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眾不白給

修曉麗

午后3點多，正是自由市場最熱鬧的時候，叫賣聲此起彼伏。

干了一天家政服務的秦艷推著破自行車穿過市場回家，車筐里放著孩子愛吃的糖火燒，還有一把菠菜，她一邊盤算著晚餐是不是再添一個葷菜？一邊左顧右盼，看還有什么便宜點兒的菜捎回去。

“哎，你站住，你自行車撞著我腿了，你不能走！”尖利的叫喊聲打斷了秦艷的思緒，秦艷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胳膊用紙殼和白色繃帶吊在胸前，滿臉橫肉的50多歲女人，蠻橫地攔住去路。

“不會吧？大姐，市場人這么多，我是推著自行車走的，咋能撞著你了？”秦艷滿臉困惑地解釋。

“少廢話，自行車不是車啊？你撞著我了，就得賠錢！”老女人毫不客氣地直奔主題，伸手抓住自行車不放，秦艷推車想走，老女人大喊著：“我告訴你，我可剛從醫院出來，你想跑我就訛死你！”說著，她用兩條腿死死夾住自行車前轱轆。

秦艷明白遇上碰瓷的了，但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她哭笑不得地哀求：“碰瓷大姐，你欺負我干啥？我也是下崗工人，干了一天活兒就掙了60元錢，給兒子買了火燒還剩50元，要不給你20元，孩子還在家等我！你放我回家吧。”

“說誰是碰瓷的哪！啊？你打發要飯的啊？少500別想走！”碰瓷女人索性一副無賴臉孔，不依不饒！

這分明是臭無賴了，可孩子快放學了還等她接，糾纏不起，她只好像真犯錯一樣苦苦哀求，可那個女人就是一副不給錢不放手的架勢，秦艷都要急哭了。

一會兒工夫，她們身邊圍上許多看熱鬧的人，問明原委，大家議論紛紛：碰瓷的簡直是太過分了，連自行車都不放過！看她的打扮就是下崗工人，欺負老實人啊！

“是啊，螞蚱也是肉，這年頭碰瓷的都瘋了！就差明搶了！”

大伙兒開始七嘴八舌給滿臉焦急的秦艷出主意：“不給她，不慣她毛病！”

“把自行車給她，我們大家做證明，她推走就是偷車，你快走！”

在大家掩護下，秦艷抽身走出人群。

碰瓷女人急了，她一手把著自行車，一手舉著手機喊：“你別跑，我報警！”聽見大家哄笑，才趕緊把這只手重新放進繃帶里。

“大伙兒讓讓，讓我也瞧瞧熱鬧唄。”一個剛從理發店出來，頭發花白身體硬朗的老太太邊喊邊往人群里擠，擠到中間仔細一看，突然情緒激動，疾步上前一把抓住碰瓷女人大喊：“王娜？王大仙！我可逮住你了，3年了，我到處找你，把你騙我的1800元錢還給我！”

這咋回事？大伙兒一聽都來情緒了，又有新劇情。

老太太看到身邊人多，心里更有底了，沖大家說：“各位兄弟姐妹聽我說，我叫陳英，頭幾年身體不好，人老了就犯糊涂，啥話都信！經人介紹我認識了這個剛出馬的王大仙，說她會看病，我到她家她裝神弄鬼糊弄我，讓我燒香、磕頭不算，還嚇唬我說我家兒女有血光之災！可把我嚇壞了，趕緊求她破解，她裝模作樣地念叨半天，還讓我給她堂口壓了2000元錢，又給我拿了兩包神藥，說是能治好我的病。”

“我回家吃藥不僅沒好，肚子還疼得厲害，到醫院又拍片子又透視也沒看出什么毛病，大夫都納悶，問我吃什么了？我就把這個大仙給的神藥交給大夫，那是一個婦科大夫，她一看就明白了，說：這是治療婦女月經不調的藥，您老太太都60多了，咋還吃這個啊？我一聽可氣瘋了，這個該死的王大仙，害得女兒好頓挖苦我！丟老人了！”

周圍群眾一片哄笑，圍觀的人更多了，陳英喘口氣接著講。

“我報案了，派出所給我們調解解決了，她當場給我寫下1800元的欠條，說3天后歸還，可她第二天就搬家跑了！那房子是她租的！一晃3年多了！今天老天有眼，讓我在這里碰上她了，她又跑到這來坑蒙拐騙啊？大伙兒幫忙可別讓她跑了！”

大伙兒一下群情激憤了，紛紛質問：“王大仙，有這事吧？”“真坑人！快把錢還給老太太！”

沒想到，那個王娜居然承認了，她辯解說：“我那藥也是花錢買的，還有給堂口供的水果、香火也花錢了……”陳英接口說：“我只讓你賠償1800元，你寫的欠條還在我家里放著，現在大伙兒都作證：給你兩條路，一是馬上還錢，二是我報警！”

王娜翻翻眼皮說：“不就是1800嗎？還你就是，你把欠條拿來吧！”

“好，你等著！”陳英轉身想往外走，可又站住了：“我回家取欠條，你轉身又跑了，我到哪里找你去？”

“我才不跑，我還等著撞我的那個人哪！”王大仙信誓旦旦地說。

“拉倒吧，我可不上你的當了！上次派出所幫斷了案，你都敢跑，我一個老太太上哪里抓你去。你現在就還錢！”

“可我寫給你的欠條咋辦？你要是回家再拿那個訛我咋辦？”王大仙終于抓住救命稻草，她這樣一說，大家都有點兒發蒙。

這時一位接孩子放學的年輕媽媽說：“這好辦，民憑文書官憑印！我兒子這里有本子、有筆，讓陳阿姨寫個收條，說已經收到王娜的欠款1800元，以前的欠條可以作廢了……”

在大家指點幫助下，陳英的收據很快寫好了，簽上名字遞給了王娜，王娜左看右看還是不肯掏錢，又出難題說：“光簽字沒用，還要按手印才能給錢！”這一下可難住了眾人，誰上市場買菜還帶盒印泥啊。

看到大家都不說話了，王娜更得意了：“沒有按手印這就是廢紙一張，不算數，”說著就要撕。“住手！”人群外一個大漢大喊一聲擠進人群，“不就是按個手印嗎？不就是沒有印泥嗎？這個忙我幫啦！”

這大漢拿過收條交給陳英：“大姐你收好，等我一會兒……”

不到兩分鐘，大漢端著半碗豬血擠進人群，“來，大姐，按手印吧！”陳英把一個鮮紅的血手印按到了收條上，王娜無奈，只好乖乖掏出一沓錢，數給陳英。眾人一看大吃一驚：天啊，這個碰瓷的咋隨身帶這么多錢？說不定是剛才誰倒霉被她碰上了。

大家一片掌聲，陳英給大家鞠躬，對拿豬血的漢子說：“大兄弟，可謝謝你了，你叫什么名啊？”

“呵呵，三個臭皮匠，頂上諸葛亮，我是賣殺豬菜的，大伙就叫我老朱（豬）吧，多去我那里買幾回殺豬菜就齊活了。大伙兒散了吧，我諒她也不敢推車走，推走就是盜竊自行車，聽說現在分局正抓這個哪。”說著，端著豬血回去了。

人們看著尷尬的王大仙，余興未盡地議論：“她不是王大仙嗎？出門咋沒掐算掐算，今天都能碰上什么人？”

“就是啊，這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人不能做壞事，老天爺都罰她……”

“你看她，臉不變色心不跳，臉皮咋這么厚啊？”

“我不買菜了，趕緊回家給老伴講講這個新聞，哈哈……”

王大仙聽著人們嘲笑的議論不敢說話，心里也懊悔：今天出門真是沒看皇歷，喝涼水都塞牙。都是這個破自行車惹的事，我必須等車主回來，好好訛她一筆錢，不然，一上午的活兒白干了！也怪這幫看熱鬧的，和你們有啥關系？都幫忙說話。我真推車走，她們報案咋辦啊？我可是有前科的呀！

說話間，天色見晚，賣菜的都收攤了，店鋪開始點燈了，王大仙一個人站在空地上，在寒風里瑟瑟發抖。

正這時，一輛小貨車緩緩開進市場，王娜精神一振，心想：買賣來了，現在天快黑了，附近沒人，我量你渾身是嘴也講不清！這叫農業損失副業補，老天開眼了！一邊想著，一邊裝成推自行車迎著汽車走的樣子，一邊醞釀著情緒……沒想到，小貨車在離王大仙10米左右的地方突然剎車，司機跳下車，跑到王大仙身邊帶著哭腔說：“大姐，你不至于吧？上午你都訛我800元錢了，咋還堵到我家門口了！這還多了一個道具——自行車！你這是打算讓我又賠人又賠車唄，你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王大仙本來正醞釀情緒，設計著該怎樣摔倒，聽司機說話嚇一大跳，仔細一看也愣住了：真冤家路窄，怎么碰上同一個人了？

夜色朦朧中，司機根本沒注意到王大仙臉上的變化，他垂頭喪氣地回到汽車旁，想著怎么過這道“關卡”，一抬頭，看見前面的殺豬菜飯館，就走過去問：“老板，殺豬菜多錢一盆？”店主回答：“12元。”司機掏出錢：“給我來一盆，老板，能不能求你幫個忙？”

老板：“說吧，什么事兒？“

司機苦笑著把上午被一個女人碰瓷訛去800塊錢的倒霉事兒講訴了一遍后說：“我今天咋這倒霉？現在這個女人居然堵在我回家路的路口，還多了一輛自行車。現在天快黑了，我真怕說不清楚她又訛我！大哥，求你幫個忙，我開車，你在旁邊指揮，讓我順利通過這個‘關卡回家，以后我老買你的殺豬菜。”

賣殺豬菜的老板聽完哈哈大笑：“老弟，這還真叫冤家路窄，你說的是那個自行車邊上的女人嗎？買不買我的殺豬菜這忙我都幫，索性再當一回‘交警。這個女人太可惡，剛才還想在這里訛人，今天算她倒霉，碰上一群諸葛亮，哈哈。”說著出來給司機引路，司機剛打著火又跳下車，因為，他發現那個女人一轉眼沒影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大哥貴姓？謝謝你。”司機忙道謝。

“謝啥，賣殺豬菜的朱（豬）大哥，呵呵。剛才，我們齊心合力打敗碰瓷的了，其實，壞人還是怕好人！對了，這輛自行車就是差點兒被訛的女人的，明天她可能回來找，我先給她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