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婷苑
摘?要:《紅字》和《簡·愛》刻畫了兩個有別于傳統女性的新形象,她們是男權社會中敢于維護女性尊嚴、勇敢追求真愛、大膽表達自身訴求和不斷實現自我價值的女性意識代言人。她們的需求完全符合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從需求層次理論視角剖析和比較兩位女主角自我意識的覺醒,對探索現代女性的成長具有重要的現實和指導意義。
關鍵詞:紅字;簡·愛;女性意識;需求層次理論;比較研究
中圖分類號:I10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8153(2019)01-0059-04
霍桑的《紅字》和夏洛蒂·勃朗特的《簡·愛》自問世以來就深受世界文學愛好者喜愛,小說中塑造的兩位有別于傳統的女性人物——海斯特和簡·愛給廣大的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們敢于在男權社會下抗爭,敢于大膽表達自身訴求,敢于直面女性需求,勇敢追求獨立、尊嚴、真愛和自我價值,使她們不僅成為當時探尋女性獨立意識的引領者,還直接撕開了男權社會統治的一個口子。她們在不同時期、不同環境下的言行舉止無不體現了她們當時的真實需求和精神訴求。本文嘗試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剖析她們的行為動機,了解她們的真正需求,比較她們閃現的女性特質,讓廣大的讀者更深入地了解兩個女權主義先驅的新形象。同時,讓大家把握一個時代的文化坐標,認識到一個時代和環境對女性意識的覺醒和發展所起到的作用。
一、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和《紅字》和《簡·愛》的女性意識
美國著名的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Abraham Harold Maslow,1908-1970)在他的1943年《人類激勵理論》論文中提出了著名的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他把人的需求分成五大類,從低級到高級分別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歸屬與愛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的需求。馬斯洛認為,人在低層次需求得到滿足后就會轉向尋求實現更高層次的需求,人通過追求和實現一層一層的需求來完成自身的成長。女性意識則是指女性對自身作為獨立個體的價值和重要性的認同和感悟,強調女性要認識自我,追求獨立和尊嚴,實現自我價值。自我意識關乎人對自身獨立、需求等的注重,因此自我意識的產生與自我需求的意識密切相關,只有對自己的需求有個清醒的認識,才能產生自我意識的覺醒,并隨著自我需求的層層遞進,自我意識也得到不斷發展。《紅字》和《簡·愛》的兩位女主角雖生活在不同國度、不同時期的男權社會,但兩位女主人公都與同時代的其他女性不同,她們不再滿足于“家庭天使”的角色,不愿成為男性的附庸。生活環境的變化和生存壓力讓她們逐步認識到自身的存在價值,男權社會思想對她們的影響一步一步弱化,女性獨立自主意識一點一點覺醒,她們在不斷滿足自己的需求中,促進了女性意識的萌芽和發展,盡管她們滿足需求的方式不盡相同,但無不體現出了強烈的自我意識。
二、從“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比較《紅字》和《簡·愛》的女性意識
這兩種需求屬于較低級別的個體本能需求,一般還不能很好地體現自我意識,但它們是產生更高級別的需求和引導產生獨立意識的必經階段。
海斯特雖家道中落,但父母給她找了個老學究,讓她衣食無憂;簡·愛雖是孤兒,但舅媽供她吃住。從需求層次理論角度來講兩位女主人公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是基本得到保障的,但隨著兩位女主人公對自身需求意識的增強,她們不再滿足于最基本的保障,她們希望獲得更好的人生體驗。如海斯特在生理需求方面的要求提高了,面對丈夫齊靈渥斯的不解風情和莫名失蹤,她沒有像當時那些深受清教禁欲主義禁錮的婦女那樣默默忍受,而是不惜犯下“通奸”這樣的死罪以滿足自己的需求。當“奸情”敗露后,她極力抗爭,為了維護自己的女性權利與當權派公然對抗。簡·愛則一出場,就為了更好地實現自己的安全需求和舅媽一家起沖突。孤苦伶仃的簡·愛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飽受舅媽和表哥他們的欺侮,為自己能免受長期的欺負,獲得安全感,她決定奮起反抗,與表哥對打,控訴他的暴行,與舅媽頂嘴,表達對不公平對待的憤怒。海斯特、簡·愛不再滿足于一般的需求保障,她們公開與男權社會的代表人物對抗,她們開始作為獨立個體關注自身的權利。
三、從“歸屬與愛的需求”比較《紅字》和《簡·愛》的女性意識
愛與歸屬的需求也叫做社交需求,是人類更高層次的需求。處于這一需求層次的人,渴望獲得他人的愛與認同,希望在社會上有存在感和歸屬感。作為社會邊緣人的海斯特和簡·愛,她們尤其想獲得朋友的認可、親人的關心和愛人的真愛,她們的需求是一致的。
海斯特在“通奸”事件后遭到眾人無情的拋棄,她覺得“在她與社會的一切交往中,沒有一件事使她感到她是屬于那個社會的。”[1]海斯特的行為在當時遭到了眾人的排斥,她被社會邊緣化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為了重新融入社會,海斯特進行了一系列的自我救贖行動。她憑借精湛的手藝自力更生并救濟他人,慢慢贏得了人們的尊重和認同;她獨自承擔出軌的后果,成了情人的主心骨,贏得了愛人的信賴;她勇敢面對前夫的報復,最終前夫像親人一樣把財產留給了珠兒。在為滿足需求與周圍抗爭的時候,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個人價值和自我成就感,對自己和廣大的同胞姐妹們的命運和未來有了全新的認識,使她一步一步脫離了世俗社會對個體自由的羈絆,自我意識開始萌芽覺醒。
童年的不幸遭遇使簡·愛特別希望獲得他人的喜歡和認可,因此,當她到了新環境羅沃德學校時,她想方設法擺脫以前不受待見的窘境。“我曾打算在羅沃德表現那么出色,做那么多事情,交那么多朋友,博得別人的尊敬、贏得大家的愛護,而且取得了明顯的進步。”[2]就在簡·愛以為一切都開始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時,校長布羅克赫斯特的出現把她打回了原形。堅強的簡·愛在海倫和坦普爾小姐的幫助下順利度過了難關,海倫的友好和坦普爾小姐家人般的關愛讓簡·愛第一次有了歸屬感。舅媽一家的冷漠及舅媽家后來的變故使得簡·愛對親情的渴望一直得不到滿足,巧遇表哥一家讓她欣喜若狂,她毫不猶豫把自己繼承的財產平分給他們,即使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擁有一筆財富以實現獨立,從而可以和羅切斯特平等相愛。與意氣相投的表哥一家相認使簡·愛終于擁有了她夢寐以求的親人,她覺得這是一份心靈的財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在追求愛情方面,簡·愛的勇敢讓她在追求真愛的路上一往無前。簡·愛是“英國文學中第一位女子在男方向她表白愛情和求婚之前宣稱她愛男方”[33]。她敢于愛上一個社會階層遠遠高于自己的人,還敢在對方沒表白前就主動向對方表達愛意,這在當時的社會是不可想象的。簡·愛清楚知道自己對愛的需求并努力爭取,她的執著追求不僅顛覆了男權社會中傳統女性形象,還改寫了女性在兩性關系中的從屬和被動地位。在追尋歸屬與愛的需求中,兩位女主角都表現出了勇敢與執著,社會的殘酷和人性的冷漠不但沒有壓垮她們,反而把她們的女性意識激發出來了。
四、從“尊重需求”比較《紅字》和《簡·愛》的女性意識
這種需求一旦成為了動力,就會讓人充滿能量,而這種需求一旦得到滿足,就會讓人對一切充滿信心和熱情,體驗到自己存在的用處和價值。我們的兩位女主角都在追求自尊和他尊的路上不斷努力和爭取,最終體驗到了尊重需求得到滿足后帶來的極致感受。
海斯特的自尊多次遭到踐踏,小說一開始就描寫了海斯特因不可饒恕的“通奸罪”被統治當局示眾,遭到世人唾罵和嫌棄。當權派的所作所為讓兩百多年后的作者霍桑都譴責這是極不道德的,是對女性天性和尊嚴的無情踐踏和蹂躪。隨后的日子里,海斯特無論走到哪都會遭到嘲笑和侮辱,甚至連自己曾經最親近的前夫都沒把她當人看,當他要海斯特為他們關系保密時就威脅她說“不管這種關系是愛是恨,是對是錯!海斯特·白蘭,你和你的一切都屬于我。”[1]62在男權社會,女人被認為是男人的附屬品,是他者。齊靈渥斯就把海斯特看成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沒把她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人。面對眾人的唾棄,海斯特沒有自暴自棄,沒有逃離,她積極行善,人們的一句“這是我們的海斯特——我們城里自己的海斯特,她對窮人那么好心腸,對病人那么肯幫忙,對遭難的人那么關心!”[1]138表明海斯特重新獲得了眾人的尊重和完成了自我救贖。同時,前夫齊靈渥斯最后把自己的財產留給了珠兒,這些都極大地滿足了海斯特自尊和他尊的需求。
相對于海斯特更多地希望獲得他人的尊重,簡·愛更注重的是自尊自愛,她走的是一條執著追求自尊的的成長之路。當舅媽指責她說謊時,簡·愛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心,公然和自己的衣食父母舅媽對抗,她在對抗中尋求自己的尊嚴;當她到了羅沃德學校,面對校長布羅克赫斯特惡意中傷,她不但沒有被打倒,還昂起自己高傲的頭,她在誣蔑中尋求自己的尊嚴;在追求愛情的路上,簡·愛更是把自己自尊自愛的人格魅力發揮到了極致。當簡·愛發現自己愛上了和自己的身份、地位、經濟懸殊的男主人羅切斯特時,她總是不斷告誡和提醒自己兩人之間的差距,她不愿為了愛情犧牲自己的自尊。當羅切斯特扮成女巫來套取簡·愛的想法時,她說到:“我可以孤單地生活,要是自尊心和客觀環境需要我這樣做的話”[2]201當羅切斯特拿英格拉姆小姐再一次試探她時,她怒氣沖沖地說出了讓世人為之震撼的一通話,其中一句“我們站在上帝腳跟前是平等的”被認為是簡·愛維護女性尊嚴、追求男女平等愛情的宣言。最后,當簡·愛決定不顧一切嫁給羅切斯特時,瘋妻子秘密的暴露,讓她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她毅然選擇了逃離。馬斯洛認為,滿足自我尊重的需要,會導致自信、價值和能力體驗、力量及適應性增強等多方面的感覺,而阻撓這些需要將產生自卑感、虛弱感和無助感。[4]羅切斯特的試探和隱瞞深深地刺傷了簡·愛的自尊心,讓她倍感無助和失望,離開成了她維護自尊的無奈選擇。一路走來,簡·愛時刻把尊嚴視作高于一切的東西,她說:“我關心我自己,愈是孤單,愈是沒有朋友,愈是無助,那我就愈是自尊。”[2]319兩位女主角在追求尊重的道路上,獲得了滿滿的正能量,讓她們對自己及廣大女性同胞的明天充滿信心和期待。
五、從“自我實現需求”比較《紅字》和《簡·愛》的女性意識
自我實現需求是最高層次的需求,馬斯洛認為自我實現的需要是“一種自我發揮和完成的欲望。”[5]這是人人都必須忠于不能違背的一種本性需求。處于自我實現需求階段的人會盡一切努力實現自己的潛力,使自己成為精神上臻于真善美合一的人,成為自己期望的人。海斯特和簡·愛面對生活中的種種磨難,她們沒有妥協,沒有屈服,而是竭盡全力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和價值。她們物質上追求獨立自主,精神上追求真愛,雖然結局不一定圓滿,但并不影響她們對女性自我意識的追求與建構。
海斯特能實現自我的一個重要手段就是她的刺繡手藝,精美的刺繡在奉行樸素節儉的清教社會深受各個階層喜歡,這個手藝不僅架起了海斯特與各個階層聯系的橋梁,還為其實現經濟獨立和思想獨立提供了可能。高超的手藝使海斯特能養活自己和珠兒,救濟困難的同胞姐妹,宣泄自己的情感,重新認識自我、實現自我,并找到女性的生存價值。正如馬斯洛認為的那樣自我實現者會對他人滿懷愛心,并把這種愛心擴及全人類而不僅僅局限于關心他們的朋友、親人。實現自我的海斯特就從關注自身的遭遇上升到了對廣大女性同胞命運的思考,她積極為女性謀出路和繪制美好的藍圖,她像女先知一樣為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婦女們指引方向,讓她們相信未來的男女將更加公平,女性將獲得更多的權利和幸福。
而《簡·愛》中的簡·愛則通過刻苦學習成為家庭教師實現了自食其力。童年的厄運和舅媽一家的虐待,讓簡·愛過早地嘗盡了生活的艱辛和世間的人情冷暖,小小年紀的她走上了獨自求學的道路。在羅沃德學校,簡·愛更是在飽受肉體和精神的折磨下,度過了艱難的八年時間。羅切斯特的一句:“八年!你的生命力一定是夠頑強的”[2]121讓人深切感受到簡·愛堅強的意志力和不屈不撓的精神,這和她的童年經歷不無關系。童年的簡·愛就認為貧困是墮落的別名,她從小就渴望自己經濟獨立,正是從小的信念支撐著她在有地獄之稱的羅沃德堅持下來并成才,走上了靠知識改變命運的道路。獨立自主的簡·愛認為女人不應該只專注于家務事,依賴男人生活,要敢于爭取自己的權利,更要幫助廣大女性爭取權利。簡·愛和海斯特一樣,從關注自身的權利、地位到關心廣大女性同胞的命運和未來,她們把自己的愛心擴及全人類,她們的女性意識發生了質的飛躍。
愛情不僅是女人出于天性本能的要求,更是作為女人肯定自我完成自我的一種生命實現方式[6]海斯特對愛的堅貞和渴望是其追求自我價值的最執著的方式。為了愛情,她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了愛情,她敢當眾對當權派說不;為了愛情,她忍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恥辱達7年之久;為保護愛人,她與前夫齊靈渥斯斡旋。愛人死后,她仍選擇留下和守護。到最后似乎一無所有,但其實她贏得了整個世界。她贏得了愛人的真愛,她贏得了眾人的認可,她的抗爭讓統治者階層黯然失色,她的執著成為女性追求真愛的典范。
簡·愛對羅切斯特始終如一的愛同樣令世人為之動容。剛開始,追求男女平等的簡·愛不斷提醒自己與男主人的距離,壓抑自己的情感。隨著交往的深入,簡·愛決定沖破階層和世俗嫁給男主人,卻發現自己是情婦的身份。自尊心嚴重受挫的簡·愛選擇了轉身離開,在她饑寒交迫、失魂落魄時遇見了優秀的圣約翰,卻果斷地拒絕他的求婚,最后與一無所有并身患殘疾的羅切斯特長相廝守。對愛的堅守和忠貞讓簡·愛在一波三折的愛情中守得云開見月明。簡·愛沒有在生活困頓之時放棄自己對真愛的追求,時刻保持著女性自我意識的獨立和自由,因為她堅信追求男女平等的愛情、婚姻是她實現自我價值的最高需求。面對紛繁復雜的當今社會,女性如何守得住清貧、耐得住寂寞和抵得住誘惑,做一個獨立、自強的女性,100多年前的海斯特和簡·愛很好地給大家上了一課。
六、結語
《紅字》和《簡·愛》雖分別出自不同國家、不同時期、不同性別的作家之手,但兩位作家都將筆觸伸向了同一個社會問題——女性權利和地位問題,一個足于讓當時社會為之震撼的社會話題。今天,當我們從不同角度重讀經典時,仍然收獲頗豐。小說中的兩位女主角為了滿足自身的需求和維護自身的權利敢于同男權社會作斗爭,她們在不斷滿足自己的需求和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過程中,實現了蛻變和成長。雖然她們對自身權利的追求都還局限在家庭內,并未涉及社會、政治等方面,也就不可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獨立,但她們表現出來的女性意識無疑是推動女性解放的強心針。她們的獨立精神、她們的愛情觀、她們對女性的思考對現代女性仍有著重要的現實和指導意義。
[參考文獻]
[1]霍?桑.紅字[M]. 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5.
[2]夏洛蒂·勃朗特.簡·愛[M].黃源深,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
[3]方平. 簡,是你向我求婚的[J] . 名作欣賞,1989(5):45-46.
[4] 馬斯洛.馬斯洛人本哲學[M].唐譯,譯.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3.
[5] 馬斯洛.馬斯洛人本哲學[M]. 成明,譯.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57.
[6] 徐?珊.何處是歸程[J].文藝評論,199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