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燈(組詩)

月 光

凌晨，你打飛的

從夢里來

客廳這個停機坪

剛好降落你一襲好看的花裙

你在沙發上小憩

白色的相思

種了一屋

杯里有滿滿的清水

你跳進去

把自己泡成一杯濃茶

高高掛在仰望里的

月亮沒意思

你不是月

是喝一口就鉆心的光

巖 泉

從石頭中

拿走雷電

拿走神

拿走江山

剩下一座巖，不用劈

會淚流

錯 過

錯過花朵。另一個我今生很難

開成與自己嚴絲合縫的

那一朵

我的莽撞，推著我比時間快了半步

而另一個我

剛好落下半個身位

我伸手去撈

除了漏網的嘆息，我得賠下半生光陰

找尋那一個我

半身不遂的我

常常遇見大街上那個我

擦身而過

啞 燈

我站在學府二路的山顛

看一支煙

蛇一樣一口一口

吃掉了暮晚

看白天來不及收拾的云朵

怎樣一圈一圈

被趕進一盞燈里去

顯出它黑黑的原形

而電桿上那只孤鳥

是放一把火也點不燃的

啞燈

荒 蕪

黃昏，山石各自抱團

若有若無的樣子

你說是，它們就是蟄伏的兔子

說不是，它們安靜下來

什么都不是

喜歡一座山的荒

空寂、潔凈，似乎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未曾發生

什么都來不及

如一枚把矜持抱得緊緊的花蕾

如人世的遲疑

尚未邁開一步

霞光中，惟有苦菜花

一點點把苦打開

花果山

怎么不一次

把迎春花、苦菜花、油菜花、忍冬花

都擰開。它們開吧開吧開吧

怎么不一次

端出藏了四季的桑椹、李子、杏子、橘子

讓我徹徹底底吃醉

怎么不一次

把鳥兒都放出來

它們要說

就把人世的話說完

木 槳

如果沒有一支槳的驚慌

沉魚或許一直沉潛

在漩渦中心的人，對漩渦

有著特殊的定力

見人驚慌，他一點不慌

木槳從船舷撈起的銳角

比一個直角更鋒利

它劈開水，并不挑撥水

它劈開漩渦，并不撮合漩渦

紐 扣

不是所有的紐扣

都落到有用人之手

不是，所有的紐扣

都落得無用之用

不是所有的紐扣都需要

一個扣眼

來作為證人

它道破了一匹布的

完整性和

不完整的生活

它坦露了我們的隱私

不堪，傷口，和疼痛

以及，我們偏心的角度

也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