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訓練一】
餃子記盛
中國人的主食,南方重米,北方重面。這是由于南方多產稻米,北方多產小麥的緣故。北方盛產小麥,因此面食的花樣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面條、烙餅、饅頭……其中最主要的是餃子。北方人年節、宴客乃至日常居家,最常見、也最隆重的餐食活動就是“包餃子”。
我至今仍不習慣,甚至不喜歡吃饅頭,饅頭實際上只是一團蓬松的面坨,單調而“乏味”。而且由于它是發面的,人家取它的優點是松軟,而我恰恰是因它的“棉花狀”而難以吞咽。數十年了,總愛不起來。餃子則不同,外皮是不發酵的實面,吃起來潤滑好下口。因為餃子裹著餡,而餡是繁復多彩的。單純的外皮和復雜的內餡,因反差互補而成了一道美食。
包餃子是一場讓人愉悅歡樂的活動。北方人居家想改善生活了,就說“咱們今天包餃子吃吧”。一說包餃子,就來了精神。物資匱乏的年代,不像如今可以隨意下館子,包餃子本就是一件奢華之舉。過年過節,親朋來家,最富親情的待客之禮,就是包餃子。一聲令下,立即興奮起來,揉面的,和餡的,準備停當,就圍坐包起了餃子。邊包邊說笑,不覺間一切停妥,用笸籮擺放,如花盛開。餃子下鍋,熱氣騰騰;餃子出鍋,狼吞虎咽,有情,有趣,有氣勢。數十年北方生活,享受過數不清的這般熱鬧,可依然覺得好吃,但包起來費事。
我至今不會搟皮,卻在北京鄉間學會了包。雙手一捏,就是一個,迅疾,結實,下鍋不破。別人包餃子講究花樣,多少折,怎么折,圖好看,玩花的。雖說我包的餃子“其貌不揚”,但我很自信。這是包,即制作的環節,而餃子是否好吃,關鍵卻是調餡。調餡的功夫其實蘊含了諸多中國烹調的道理:一是餡中的主客關系,肉和菜是主,蔥姜等為輔,要適當;再就是肉和菜的搭配,肉為主,菜為輔,也需適當;就肉而言,就是肥瘦的搭配,一般說來,不能全是精肉,二分瘦一分肥,比較合理。什么肉,配什么菜,這里有大學問,韭菜配雞蛋,羊肉配胡蘿卜,最家常的是豬肉白菜餡,加些海米,人見人愛。
吃餃子講究薄皮大餡,過去北京街攤上賣的,是用秤稱,一兩六只。那時面有定量,比較金貴,不能多,想吃大餡也不成。想吃大餡餃子只有自己包。近期,北大這邊的暢春園超市,有賣大餡餃子的,他賣的是餡,包得越多越掙錢,這就正中消費者的下懷。這家小店只占超市門邊一小間,一兩張桌子,三五張椅子,現包,現稱,現煮,熱騰騰出鍋上桌。我在這里“宴請”過許多朋友,包括外賓。吃過的無不叫好,說是京城第一。你若不信,可以親自體驗,不遠,北大暢春園社區超市一個犄角便是。
北方人吃餃子不僅是享受美食,更是享受家的溫暖。在記憶中,滿含著親情的餃子被替代,甚至等同于家鄉、父母。游子離家遠了,想家,連帶著想起媽媽包的餃子,炊煙的味道,此刻,餃子就是鄉愁。即使是身在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遇到年節,想家,又不能回,相約若干同樣懷鄉的朋友一道包餃子,為的是一解鄉愁。記得那年在維也納,短期開會,不是什么懷鄉情切,也談不上鄉愁,倒是一位奧地利教授辦的一頓“餃子宴”令我大為感動。
在維也納,那些奧地利紅葡萄酒,那些名目繁多的奶酪、香腸和面包,特別是煙熏三文魚,這些異邦的美味都令我著迷。可是,接待我的漢學家李夏德卻別出心裁,帶我進了維也納中心區的一條小胡同吃餃子。鋪子的名字記得是“老王餃子”,山東人老王開的,小門面,不加修飾的若干桌椅,設有醋瓶,如同國內規矩。餃子是地道的,熱騰騰的餃子上桌,捎帶著一小碟大蒜。一切如國內鄉間的小鋪,一下勾起了我親切的記憶,濃濃的齊魯鄉音帶著膠東半島的氣息。小店只有一個廚師(老王自己),一個收銀的,外加一個“跑堂”。那跑堂可真是高大上,一位在維也納學音樂的留學生。
李夏德介紹說,這里的餃子本色,地道,是純粹的中國味道。他經常在這里“宴客”,有時不接待客人,自己也來。這里常有本地人光顧,那都是一些中國通。
2018年1月24日
此日丁酉臘八
(作者謝冕,選自《文匯報》2018年2月23日,有刪改)
思考
1.題目“餃子記盛”中的“盛”有哪些意思?選文圍繞“盛”寫了哪些內容?
2.第四段中,作者為何要費很多筆墨來寫餃子的“調餡”,有何用意?
3.為什么奧地利教授的一頓“餃子宴”會令“我”大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