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瑋

吃蟲子,對衣冠禮節的漢民族,該是件惡心的事。細想起來,惡心在哪兒呢?《射雕英雄傳》里,洪七公說他少年時在極北苦寒之地餓慘了,只好吃蚯蚓,活的,還能爬,想到其蠕動之態,便讓人毛骨悚然。可是《神雕俠侶》里,他老人家就帶著楊過吃蜈蚣:將蜈蚣燙死,洗去毒,去了殼,油炸到酥后,很是美味。
這說明蟲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吃。唐朝時節,人們把蝗蟲油炸來吃就是例子。到如今,天津人還吃烙餅卷螞蚱——螞蚱去了頭翅腳后油炸,很脆,還是高蛋白呢!
所以蛇蟲之類,不是不能吃,主要是得變變外觀。江蘇如皋民國時以制豬頭肉聞名,當地的老師傅認為宗旨之一,就是燉到豬頭酥爛,一根骨頭就能把豬頭劃開。理由?面對一個大豬頭,是個人都有心理障礙;變成一堆酥融肉,就無所謂了。蛇蟲亦是如此。以前廣東吃蛇羹,認為可以祛風濕:吃完蛇羹出了汗,脫衣服看關節處有黃汗漬,那就是風邪,所以吃完蛇羹,得洗熱水澡。
但更補的,是蛇酒。這蛇酒可不是日常鋪子里,劃開蛇肚子,蛇膽拋進酒里請你喝的那種,而是整條蛇泡出來的。蛇酒味道如何?不一而足。有的蛇酒略帶甜味,有的蛇酒帶咸味。
洪七公吃的蜈蚣,其實也可以拿來泡酒,但沒有蛇那么生猛華麗,更適合的是蜈蚣洗凈曬干后泡酒。貴州有些小鎮,會神神秘秘地賣“百蟲酒”或“千蟲酒”,里面常盤著條蜈蚣為主角,大概蜈蚣樣貌獨特又修長,盤在瓶里會顯得霸道威武,有說服力吧。
同為烈性酒的墨西哥龍舌蘭酒,也有吃蟲子的玩法。龍舌蘭植物Agave根部常有種小蟲,叫作Mezcal,單赤蟲。墨西哥人自有他們一套天人合一的信仰,覺得把跟植物共生的蟲子和著植物釀造調味的酒一起喝,多半能有別的功效。所以許多墨西哥國內銷售為主的龍舌蘭酒,瓶底都有些這類蟲子,看著瘆人,但墨西哥人卻覺得喝了之后,精神百倍,而且會非常有異性緣。
許多龍舌蘭酒里頭不加蟲子,但會送你一包古薩諾鹽,聲稱是辣椒和蟲子磨粉的完美調和。當然,你也不必過于緊張,許多小酒店根本懶得特意磨碎蟲子,也許只是給你一包辣椒粉了事。
至于味道,說實在話,油炸過的蟲子又研磨成粉,再加了辣椒和鹽之后,你很難吃出什么細膩口感來。閉著眼吃,會以為就是干炸辣椒殼;就著酒喝,確實可能口感特殊些,但真說有什么天賜美味,怕也未必。只當入鄉隨俗,吃個熱鬧罷了。不過,喝過帶蟲子的龍舌蘭酒,你確實會自覺心明眼亮、熱血澎湃,滿身都是“兄弟我喝了些奇妙的東西喲”的勁頭,雖然很可能,這些只是安慰劑效應罷了。
我在某個阿拉伯小店,見到過一種奇怪的酒:一種也不知道西班牙語還是阿拉伯語念出來頗為漫長的蟲子釀的酒。換言之,這酒不是泡蟲子,而是蟲子直接產出來的。聽著不算合理:智能生物如人類,都需要時間器具才能釀酒,區區蟲類怎么如此了得?后來聽他們解釋一通,大意是古時候,西班牙南部有許多類似的蟲子,天氣炎熱,蟲子杵在水果旁邊,死了;果汁發酵,跟蟲子膩在一起,當地人喝了覺得好,以后類似的果汁跟蟲子一起發酵蒸餾,然后喝——雖然瓶里毫無蟲子的痕跡,但儼然這瓶酒跟蟲子還是有瓜葛的,是蟲子生命的精華云云。
說得很熱鬧,真喝下去,倒是一般。馬德拉島有賣百香果酒,認為被蟲子咬過的百香果才是最好——說明百香果太美,蟲子也要下嘴,而且確實沒有農藥。這個跟蟲子的關系扯起來,聽來還接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