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 宋錦燕
【摘要】目前人們對播客的認知存在著偏差,需要重返“Podcasting”獲得定義的初始場景,剝離出其時代、技術所帶來的認知限制并提煉出其核心要義,重新規范播客的定義——數字視聽自媒體。本文以此為出發點,梳理了播客發展歷程,并預示5G時代播客的發展前景還會出現大的變化。
【關鍵詞】 播客 自媒體 視聽媒體 Web2.0 5G時代
【中圖分類號】G201 【文獻標識碼】A
誕生于2004年的播客到2019年已有15年歷史。最開始,播客是作為傳統廣播顛覆者、數字化廣播引領者的面目出現的,并被認為是繼電子郵件(E-mail)、電子公告板(BBS)、即時通信(IM)和博客(Blog)之后網絡交流方式的第五個里程碑。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播客似乎并沒有取得早期被期待的成績。
一、認知危機導致播客處于尷尬狀態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播客”這一概念在內涵上的似是而非,導致其存在認知和使用上的偏差。比如,有不少研究者在其論文、報告中對播客的定義仍固著在對Podcasting(以及由其衍生的Podcast / Podcaster)概念的對譯上,在網絡音頻傳播、“有聲博客”和“用RSS 來訂閱MP3 文件”等意義上使用播客概念。還有,對播客的發展歷程和相關節點的認知也不盡一致。比如,哪一年是中國的“播客元年”?坊間就有2005年、2006年、2007年三種說法。再如,Web2.0時代大家對播客還能有比較一致的認知,到了移動互聯網階段,更多的媒介形式和應用出現以后,播客這一概念的語用就變得相對離散和含糊了,“網絡直播”“短視頻”“拍客”“視頻博客(Vlog)”等算不算播客?沒有公論。還比如,在具體實踐中,人們將進行網絡直播的自媒體稱作播主,很少有人將直播(媒介技術形式和相關媒體平臺)稱作播客,也鮮見有人將“快手”“抖音”等短視頻應用的發布者歸為播客,把“喜馬拉雅FM”“蜻蜓FM”等上面的自媒體產品稱作播客的也不多。除了播客剛出現的最初兩年讓學界和網絡新媒體應用領域激動興奮了一陣以外,在接下來的大多數時間,它都顯得不溫不火,“能見度”日漸模糊。
因此,在播客誕生15年后的今天,我們有必要通過細致的分析梳理,進一步明確其定義,厘清其身份,廓清其邊界,確定其地位。具體來說需要追問以下一系列問題:人們現在應該從什么意義上使用播客這一概念?它與研究者對其最初定義時有哪些異同?在此基礎上,有哪些新的媒介技術和傳播方式可以被納入播客的范疇?隨著媒介技術的進一步發展,播客將會有哪些發展趨勢和可能性?回答了這些問題,才能正確地理解播客給廣播業乃至傳播業帶來的影響,認識播客本身在發展過程中的增量價值和傳播風險。
二、播客現在面臨的困境源于其初始定義
我們需要追根溯源地回到播客獲得初始定義時的場景。正確的認知路徑是,剝去覆在播客概念上暫時的、必將改變和轉換的因素,獲得對其內在本質的認識,然后將其放置在迅速變動的技術和社會環境中去把握和研究。
1997年網景(Netscape)公司開發了一種信息聚合的技術RSS (Really Simple Syndication),它是一種描述和同步網站內容的格式框架,可以提供更為方便、高效的互聯網信息發布和共享。由于RSS搭建的信息傳播技術平臺可以讓人們用更少的時間分享更多的信息,每個人都成為潛在的信息提供者的時代得以到來。隨后在1999年,基于RSS技術的網絡日志博客(Blog)誕生;2001年,RSS升級到2.0版本,可以在內容中增加聲音元素。之后,這項功能又被內嵌到博客軟件中,這一重要進展為播客的誕生提供了技術前提。①
2004年2月12日,英國《衛報》在一篇題為《聽覺革命:在線廣播遍地開花》的文章中最早提出了Podcasting這個概念,意指一種新的數字廣播技術的誕生。幾個月后,Podcasting變為現實。
2004年7月,美國人亞當·庫里(Adam Curry) 將博客寫作平臺、RSS訂閱、MP3壓縮音頻和iPod隨身聽的功能組合到一起,發明了名為iPodder的軟件,②通過iPodder,人們可以訂閱任何人發布在互聯網上的聲音節目,并下載到自己的iPod上,在需要的時候收聽。“自動下載,同步播放”,這就是播客(podcast)。當年8月13日,由亞當·庫里制作的播客網站“每日源代碼”(Dailysourcecode.com)正式推出,成為日后人們公認的世界上第一個播客。
Podcasting作為一個合成詞,其組成部分的“Pod”對應軟件iPodder,同時又指向蘋果公司推出的便攜式數字音頻播放器iPod;casting對應廣播(broadcasting),意指與無線電聲音廣播相似的媒介形態和傳播趨勢。從其誕生背景和構詞特點可以看出,Podcasting透露出以下核心信息:首先,Podcasting是一種允許任何人借助軟件iPodder生產、傳播和分享音頻節目的新的數字媒介形式;其次,雖然從技術上講它也可以成為數字視頻媒介,但在誕生之初,Podcasting是一種數字音頻新媒介;最后,借助便攜式數字音頻播放器iPod, Podcast(利用這種傳播方式進行傳播的音頻或視頻產品)可以實現移動的、極為便利的“自動下載,同步播放”。
由此,Podcasting這一概念蘊含了Web2.0時代技術賦權的自媒體的意思,更主要的是其擁有一個視聽數字新媒體的內涵。不過,Podcasting的構詞法以及北美對iPod的普遍使用給中文世界造成的影響和限制為后者帶來了誤解和困擾。這種限制首先是播客(Podcasting)更被看作是一種數字音頻新媒體,在論述時有意無意將其作為數字視頻新媒體的身份遮蔽或無視了;其次在不少人的意識中,播客(Podcasting)和iPod被捆綁在一起了,雖然隨著 Podcasting的發展,它在接收終端上早已經擺脫了iPod播放器的局限。
三、從Podcasting到播客:概念的轉譯和指稱的調適
Podcasting傳入中國極為迅速。在剛被介紹到中國時,它曾有“愛波”“愛播”“廣波”“波刻”“網播”“聚播”“隨身播”“自由播”等候選譯法。但由于博客的流行,以及黑客、閃客這類互聯網領域里早已深入人心的名詞,使得“播客”最終成為約定俗成的譯法。事實上,這個譯法本身就和Podcasting有微妙的區別,這種區別和播客在中國的傳播之間有著某種有趣的聯系。
與Podcasting的誕生是主打數字音頻節目不同,2005年4月初正式上線的中國第一家播客網站土豆網(www.tudou.com)以視頻播客為主,兼容音頻文件,其創始人王微是中國最早的播客推動者之一,據說播客這一中文名稱就來自他的提議。從Podcasting和播客在起點上的微妙差異以及其語義語用上的承襲和轉換,我們可以發現二者的幾個重要的區別。
第一,播客事實上將Podcasting最初存在的指代數字音頻自媒體的認知限定打破,將外延做了重要的擴展;播客和Podcasting相結合定義了它們共同指代的核心內涵——數字視聽自媒體(及其產品和生產傳播者)。
第二,播客打破了Podcasting最開始隱含的對相關技術工具的限定,使得Podcasting從一個具有專有名詞色彩的概念變成了具有更普適性指代的、具有一般名詞特征的播客。Podcasting誕生之際,蘋果公司的iPod播放器在北美市場占據絕對的統治地位,幾乎成為便攜式數字音頻播放器的代名詞,又因為發明者利用了iPod播放器作為接收節目的工具,且順理成章地給自己發明的這款核心軟件取名為 iPodder,③導致Podcasting和iPod形成了使用習慣和認知慣性上的緊密聯系。由于社會環境、技術條件和使用語境的不同,使用iPod的觀念和習慣在中國還未普及,播客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到來前在中國主要以網站的形態存在。
第三,Podcasting從誕生之初就有移動應用的特點,它帶來了方便、自由以及高度情景化等特征。與之相比,播客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到來前,主要是以PSP(podcast service provider,即播客服務提供商)網站、綜合性門戶網站的播客頻道、獨立播客網站等形態存在。所以,播客寶典的傅俊希說:“Podcasting離開了‘iPod其實只是 Webcasting,這就是中國播客最大的尷尬。”④后來,隨著2009年3G技術在中國正式商用,2012年上半年,通過手機接入互聯網的網民數量達到3.88億,手機超越臺式電腦3.80億的用戶量,成為中國網民的第一大上網終端,播客才迎來了作為自由可移動的數字視聽自媒體的新階段。
四、播客的實質——數字視聽自媒體
在重返Podcasting獲得定義的初始場景,剝離出其時代、技術所帶來的認知限制并提析出其核心要義后,我們分析了Podcasting和播客的異同。在此基礎上,大致可以厘清播客概念,從本質上進行一個界定。根據以上分析,我們認為,播客的本質是數字視聽自媒體。這個本質其實也反映在播客的構詞法中。“播”是對播客——視聽傳播媒介屬性的昭示;“客”具有反映概念主體性特征的構詞詞綴。
“播”作為播客概念的基本詞素,同時又是和視聽媒體聯系最為緊密的詞素,它可以構成視聽傳播領域一系列最基本的概念,如播出、播音、直播、錄播等。“播”是視聽媒體存在和價值展開的基本形式。視聽媒體是多維全息媒體,作用于人的視覺、聽覺器官,同時具有運動、色彩和聲音的呈現能力,能將直觀、鮮明的圖像與生動的語言、語音、語調有機結合,是人類傳播能力最集中的體現。播客是視聽新媒體。視聽新媒體建立在數字技術和網絡技術基礎上,具有低門檻準入和交互的優勢特征。
“客”在漢語中具有被動意味,自從當初將“hacker”創造性地譯為“黑客”,“客”就被賦予了主動行為之“主體”的新意涵。從博客、閃客、威客、維客、拍客到搜客、秀客,“客”都指代借助網絡新媒體的某種技術或應用來實現某些后果的行為主體。“客”體現出一種充分實現自由自主、發揮傳播本能和表達本能的主體精神。這種強大本能在網絡時代到來前曾以“個人業余無線電臺”的方式體現出來。“客”這一詞素在Web2.0時代更是與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用戶原創內容)、自媒體等形成了直接聯系。UGC是一種用戶使用互聯網的新方式,即由原來的以下載為主變成下載和上傳并重。用戶不僅是網絡內容的瀏覽者,更是網絡內容的創造者,這樣的用戶就是自媒體人。根據美國新聞學會媒體中心于2003年7月發布的研究報告:“自媒體(We Media)是普通大眾經由數字科技強化、與全球知識體系相連之后,一種開始理解普通大眾如何提供與分享他們自身的事實、新聞的途徑。”簡言之,自媒體即公民(用戶)用以發布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事件的載體,如博客、播客、微博、微信等。
由此可見,展示視聽媒體屬性的“播”和彰顯內容生產傳播者主體性的“客”所構成的播客概念,除了“有聲博客”“博客在廣播界的延伸”“通過網絡數據傳輸和交換實現的自助廣播”等的狹義定義外,其核心是可適應不同技術條件和社會環境、使用語境的數字視聽自媒體。
五、播客流變的歷程反映其發展變化的外延
播客的內涵穩定不變,但外延卻變化不斷。我們可以結合技術條件、社會環境、使用場景和認知狀況來對其發展流變的歷程做簡單梳理。
播客誕生于Web2.0時代,和這個時代的基礎概念“自媒體”“UGC”緊密相關。移動互聯網時代來臨之前,中國的播客主要以網站的形態存在,其類型有三種:第一種是PSP(全稱podcast service provider,即播客服務提供商),較有影響的有土豆網、波普播客(原名播客天下)、中國播客網、優酷網、 Mofile、UUme、華聚播客網、木狗播客;第二種是綜合性門戶網站的播客頻道,如新浪網的播客頻道、博客網的動聽播客等;第三種是獨立播客,如“反波”(www.antiwave.net)網站,由中國的著名獨立播客制作人“飛豬”和“平客”建立并運營。
2009年移動通信3G(第三代移動通信業務)服務投入應用,技術升級促進移動播客開始出現。中國移動于2010年推出“G客G拍”,視頻作者將自己創作的原創視頻作品上傳至中國移動手機視頻平臺,通過手機無線發行獲得20%的手機票房分成。這一時段出現的最有影響的個人移動播客是被譽為中國手機電影第一人的鄭云,他通過一系列手機短劇作品為廣大網民所熟知和喜愛。⑤3G時代還出現了專業音頻播客平臺,組建于2012年8月的“喜馬拉雅FM”定位為UGC(用戶原創內容)模式,致力于在線音頻分享平臺的建設與運營,力圖成為音頻領域的YouTube。2013年10月,“荔枝FM”1.0上線,注冊后可以錄制、上傳節目,它提出的口號是“人人都是播客”。
2014年4G的應用,代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的真正到來。在這個時段,網絡視頻直播和短視頻先后成為最受關注的播客傳播現象。使用網絡直播的播客通過“斗魚”“戰旗TV”“映客”“花椒”等直播平臺錄制原創內容,吸引大量粉絲在線實時觀看;主播通過獲得粉絲的鮮花、禮物等虛擬道具來實現變現。短視頻播客指通過“微視”“美拍”“秒拍”“小咖秀”“快手”“抖音”“西瓜視頻”等短視頻應用錄制并分享原創內容的播客,這些原創視頻通常離不開搞笑段子、音樂、模仿、表演、舞蹈這幾類。總之,UGC+PGC(用戶原創內容+專業生產內容) 模式下出現的《曉說》《羅輯思維》《吳曉波頻道》等都可以被認定為播客,它們跨越音視頻平臺,兼顧免費和知識付費領域,將播客的影響力提升到新的高度。
六、5G時代的播客會怎樣?
5G時代即將到來,它為人們帶來了無窮的想象空間。5G時代數字信息傳播速率更高、容量更大、時延更低;5G應用場景的技術會不斷成熟,終端設備將突破智能手機、電腦,更加多樣化。隨著車聯網、智能家居等產業快速布局,汽車、建筑、家居等傳統設施的聯網需求顯著提升,更加智能化、場景化的萬物互聯時代將會到來。可以想見,技術飛躍給播客帶來更大的豐富性、自由度和可能性。同時,隨之而來播客自媒體造成的亂象給社會治理帶來的困擾也會增加,視聽新媒體正成為意識形態領域的主陣地、最前沿,如何讓加強監管和提高自律雙管齊下,從而形成良好的傳播秩序,將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重要課題。
注釋
①陳翎:《“播客”媒介形態中的品牌傳播研究》,華中科技大學2010年碩士研究生論文。
②黃穎:《播客現象及其傳播政治經濟學解讀》,復旦大學2007年碩士研究生論文。
③④張強:《中國博客發展現狀及前景探析》,大連理工大學2007年碩士研究生論文。
⑤于準:《3G時代“手機播客”的信息傳播特征研究》,《今傳媒》,2013年第5期。
(本文編輯:肖婧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