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情書

余茵

字條傳情贏得諒解

17年前，我和丈夫大志經人介紹認識，我倆在同一家醫院工作，他是急診科大夫，我是內科護士。見了幾次面，我覺得大志踏實可靠，責任心強，不滿意的是他少白頭，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許多。

因此，父母反對我和大志交往下去。作為乖乖女，我萌生退意。沒想到的是，大志卻緊追不放，有時還陪我下班回家。我心軟，覺得來自農村的大志性格樸實，追求上進，錯過了有些可惜，可父母的話又不能不聽。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收到了大志托老鄉送來的電影票。去與不去，我頗為躊躇，便向閨蜜求助。閨蜜對我說：“找對象不能光看外表，婚姻是過給自己看的，父母的建議只能做參考。”于是，我決定準時赴約。

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天大志居然放我鴿子，電影放完了還沒見他的影子。我失望至極，從電影院出來后，決定再也不理他了。

后來我才得知，在電影快開演的時候，大志突然接到醫院的通知，讓他回去做手術，可當時他怎么也找不到我。那時，我倆都沒手機，只能事后請罪了。下了手術臺，大志連工作服都沒脫就跑來找我。我不聽他的任何解釋，氣呼呼地攆他：“我不想聽，不想聽，咱倆算了吧！”當時我的想法是，反正爸媽也不同意，正好借這個機會了斷。大志看哄不住我，只好悻悻離去。

后來，大志突然想出寫信道歉的辦法。他拿出一張紙，想寫些“對不起”之類的話，但又覺得蒼白無力。苦思冥想中，他想起了北宋詩人秦觀的詩：“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覺得這句詩正好表達了他對愛情的看法。

于是，大志用他擅長的硬筆書法，在紙條上寫下“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句詩，托老鄉送到了我手里。我展開字條，看著那遒勁的鋼筆字和含情脈脈的詩句，心里不禁為之一震。我覺得大志不但有心，還蠻有才的，把自己想表達的東西都融進了詩里，可謂紙短情長。

正是這張小小的字條，讓我理解了大志。我認為一輩子很長，因為工作性質，還會遇到身不由己的事情，再說我也是護士，加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想到此，我對自己的任性有了一絲內疚。

此后，我和大志開始了交往。相處時間越長，我越覺得大志身上的優點越多，他善良、細心，醫術精湛。交往三年后，我說服了父母，和大志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

枕下情書成睡前“甜點”

婚后，我與大志的生活從甜蜜漸漸回歸平淡，他的精力也都放在了工作上。因為工作性質，不少次他換好衣服準備下班，卻突然來了患者，只好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我在家做好的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也等不到他回來。慢慢地，我對他有了意見。

一天，我下班剛回到家，看到大志已經在家了，難得同時下班，我高興地說：“忙了一天，要不咱們下館子犒勞一下自己？”大志沒接我的話，卻請求我幫他個忙，到他的一個患者家里插管兒。他說，這個患者因為無力支付住院費，不得不回家治療。按醫院規定，醫生并不用上門為病人服務，可大志不但答應了病人的請求，還捎帶上了我。

我頗為不滿。大志哄我說：“老婆，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我已經答應過人家了，不能食言啊！”

盡管滿腹委屈，但我還是換好衣服，跟著大志出了門。此后連續多日，我都陪著他一起去患者家義務插管兒。一個暴雨如注的夜晚，我仍被大志拽著去患者家服務。患者全家都以為雨大我們不會去了，聽到我們的敲門聲如期響起，患者一家人都感動得淚濕眼眶，一個勁地說著感激的話。那一刻，我分明感受到了一點不同，但又說不清楚不同在哪里。

直到有一次，我陪著大志去參加一個病人的婚禮，才明白了那種不同所包含的深意。那天，在婚禮現場，當新郎致辭向來賓表達感謝時，他提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大志，然后鄭重地請大志上臺。新郎攜新娘恭恭敬敬地給大志鞠了三個躬，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看著臺上一臉謙和的大志，我覺得自己嫁的這個男人很了不起，不但有擔當，還有愛心。大志的愛心讓我心懷敬意，可我天性活潑，理想中的婚姻充滿浪漫和溫情，我期待中的生活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漸漸地，我開始懷疑起自己當初的選擇來。

夫妻很多時候是心靈相通的，我的情緒變化，大志觀察到了，他也想多搞些浪漫給我，可由于工作性質，我倆忙得連看場電影的時間都沒有。一天晚上，我凌晨才到家，雖然累得不行，可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移動枕頭時，我發現下面有一張小字條。我起身展開字條一看，只見上面寫道：“親愛的，工作雖然讓咱們成了太陽和月亮，但愛你的那顆心猶如磐石。”看著字條上甜蜜的話語，我非常開心，一天的疲勞都忘記了。讀了幾遍后，我把字條放在胸口，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也就是從那時起，大志每次加班，都會在我的枕下放一張他寫的字條：“路漫漫我將與你為伴，無論青春還是年老。”“執汝之手，與汝偕老，能與吾妻白頭，人生之幸。”“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一張張飽含濃情蜜意的小字條成了我的睡前“甜點”。

400張枕下情書見證真愛

有了見字如面、字條傳情的浪漫，我和大志的感情越來越和諧。而且，大志的字條還化解了一場家庭危機。

婚后第二年，我生下了女兒佳佳。為了照顧女兒，大志專門把母親從老家接過來幫忙。由于生活習慣不同，我和婆婆矛盾不斷。那段時間，我的情緒非常差。

一天上午，我正在上班，婆婆突然抱著佳佳來了，孩子哭得很兇，手上全是水泡。一問才知道，婆婆抱著孫女煮稀飯，一不留神，佳佳把手伸進了滾燙的飯鍋里。看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心疼得直流淚，婆婆也跟著哭。女兒換好藥后，仍哭鬧不止。看著女兒手臂上的水泡，我情緒徹底失控了，對婆婆吼道：“有你這樣帶孩子的嗎？不想帶就回老家吧！”

婆婆被我的吼叫傷了心，滿腹委屈，收拾了東西就要回老家。冷靜下來后，我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就給大志打了電話，說了事情的經過。

大志聽后，趕緊請假回家，安撫住剛要出門的母親。婆婆雖然不走了，可我情緒還沒緩過來，不想主動和婆婆說話。婆婆也虎著臉不理我。大志只好小心翼翼地哄著我和婆婆。

第二天晚上，大志上夜班，我哄女兒睡覺后，怎么也睡不著。輾轉反側之際，我不自覺地從枕頭下摸出一張字條，上面寫道：“親愛的，我媽就是一個農村老太太，沒讀過書，名字都不會寫，但她心地善良，她和我們一樣心疼孩子。我希望你作為晚輩主動和她溝通，我堅信你能與她和睦相處……”從字里行間，我讀出了大志對和睦婆媳關系的期待。其實，心平氣和地想一想，我也有錯啊！

為了表達對婆婆的歉意，我特意給她買了一件衣服，然后誠懇地向她道了歉。我這一低頭，婆婆倒不好意思了，再三檢討是自己毛手毛腳沒照顧好孫女。說著說著，婆婆難過得哭了起來。

一張字條，讓我和婆婆之間矛盾得以化解，親情漸漸變濃。對大志用心寫下的每一張充滿愛意的字條，我都特別珍視。有段時間他不上夜班，我甚至還有些期待他的字條。

前年春節后，公公被查出胰腺癌晚期，幾個月后老人就離世了。父親的離去成了大志難以言說的痛，為了幫他打開心結，那段時間我總是給他煲他最愛喝的目魚牛肉湯。此后，我寫了多張字條安慰他：“親人離去，只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活著，我們好好生活，才是對老人最大的告慰！”“生命無常，讓我們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的字條慢慢焐熱了大志的心……

2018年夏，大志在字條上給我寫下“消暑良方”：“老公與你手牽手赴炎夏，心連心奔危難。”“善養生者養內，不善養生者養外，心靜身自爽。祝夏安！”這些字條讓我看后心里充滿了甜蜜。

如今，我已經攢下了近400張字條，我稱它為“枕下情書”。這些字條都是我和大志愛的見證，也是我們的精神財富。時下，通信發達，動動手指便可以通過手機、網絡表達情感，但我覺得，字條傳情這種古樸、真摯而又見字如面的浪漫，卻是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難以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