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魚

飯間閑聊，聽人談起他的魚塘要起魚了，不禁想起我小時候村里起魚的事。

那時，村里是有一口魚塘的，位于村子的中央，養(yǎng)有許多魚，鯉魚、鯽魚、鳊魚、草魚等。平時不怎么照管，任其生長，至多甩些草料，但魚生長得很好，到年底起魚時個個圓潤豐滿。

起魚那天是挺熱鬧的，宛如集會、演出。頭一天就會得到消息，隊長挨家挨戶通知，于是興奮從頭天就燃起。第二天，魚塘邊老早就候了許多人，男女叟幼，過節(jié)似的，看起魚之盛景。

堵住進水口，一兩臺抽水機“突突突”地響，大馬力抽水。塘面看似不動，其實過一會兒水面就沉降很多。開始，魚并沒感覺危險逼近，還在悠游自適。但過一會兒，水面明顯發(fā)生變化，家園日益局促，魚開始不安，開始左沖右突。在水面快見底時，魚就是熱鍋上的螞蟻，就是亂風中的草，在各自逃命，在演繹生命的絕唱。

這時，隊長開始吆喝人下塘捉魚了。當然，人員是事先確定好的，都是身手敏捷、耐寒健壯的小伙子。

岸上的人也跟著沸騰熱鬧了，他們比塘里的人更興奮。“這里一條，那里一條”“你的身后有一條大的，左手邊還有一條草魚”，七嘴八舌，岸上的人都成了導(dǎo)演，但塘里的“演員”并不怎么聽從指揮，一是嘈雜，二是指令太多。他們還是按照自己的步驟捉魚，撈到一條，“啪”地擲到岸上，岸上人忙拾起丟到預(yù)備的籮筐里。

捉魚的人開始還顧著衣服，盡量不讓泥水沾身，但到最后，都是胡亂撲騰，成了泥人。因為在水塘里折騰，難免滑跌，難免泥水四濺，只好放棄原則，和泥水打成一片，最后眉毛、鼻子都分不清，但歡笑落滿塘面。

岸上的籮筐一下子就白花花裝滿了魚，人們一筐一筐抬去過秤，等會兒要按人頭分魚。

這廂熱鬧漸淡，塘里的魚起得差不多了，整筐整筐的魚也被擔走了。當最后一個起魚人上岸時，另一波熱鬧開始上演。小孩迫不及待地脫鞋、卷褲、下塘，因為塘里總有漏網(wǎng)之魚，大人也有意留下一些小魚供小孩撿漏，于是歡聲笑語重新點燃。盡管是一群小孩在歡騰，但大人也會在旁看熱鬧，照應(yīng)、指點，水里、岸上彼此呼應(yīng)，起魚的熱鬧還在延續(xù)，還在上演最后的節(jié)日喜悅。當小孩上岸，人群才漸漸散去，魚塘就此歸于沉寂，起魚便完美收官，剩下的就是回家享受美食。

晚上，家家戶戶都是魚香縈屋。每家都會分得幾斤魚的，當晚也會燒上一條或兩條，一天就在魚香中完美結(jié)束。那晚的魚特別香，至今憶起都口舌生津，仿佛再沒吃過那么香的魚。

如今，魚塘不在了，原址上建起了屋。但魚塘的水波還在記憶里蕩漾，那起魚的場景還在記憶里留存，鮮活如昨。雖然那時生活很苦、很單調(diào)，吃魚就是大喜的日子，但人們很快慰、很單純、很融洽，仿如一家人。

那起魚的場面是一幅很美的畫，村莊的樣子就融在里面！

（摘自《市場星報》2019年11月6日，蘊夢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