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像學視域下日本音樂文化晚清時期在華的傳播

[摘要]畫報是展現晚清社會生活最重要最有影響力的大眾圖像傳媒。其中大量的音樂圖像，豐富而生動地展現了晚清中外音樂文化交流的各種場景及畫面。因此，從圖像學的視角研究圖像背后所呈現的晚清域外音樂文化在華傳播，對晚清音樂史的研究有著重要意義。本文以晚清畫報中最具代表性的《點石齋畫報》為中心，對晚清時期日本音樂文化在華傳播進行深入考察，揭示出其傳播的基本形式及特征。

[關鍵詞]圖像學;日本音樂文化;晚清畫報

[中圖分類號]J6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9）02-0016-03

在中國音樂史的研究中，作為斷代史或專題史的晚清音樂史的研究在學界一直關注度不夠，尤其是近現代音樂史的研究，晚清音樂史不僅是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而且是近現代音樂史的開端，其地位不容忽視。晚清是中國社會動蕩不安，社會大變革的時期，也是中外文化交流融合最為活躍、豐富且深入的時期。中外音樂文化交流成為中外文化交流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領域的研究是中國音樂史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自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的40年，諸多學者從不同角度對中外音樂文化交流問題進行了研究探討，已出現了諸多成果，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主要比較關注西方音樂文化的在華傳播，中國音樂文化的在東方傳播。而對中國音樂文化在西方傳播關注不夠，尤其是東方音樂文化在華傳播關注更少。中日文化交流源遠流長，在中日音樂文化交流的研究方面也以中國音樂文化在日本傳播為主，較少關注日本音樂文化在華傳播，尤其是晚清時期，日本音樂文化在華傳播。本文力圖從圖像學的視角對日本音樂在華傳播進行管窺，主要以晚清最重要的畫報《點石齋畫報》為中心對其中日本音樂文化相關的圖像進行考察，從而揭示日本音樂文化在晚清時期對華傳播的基本形式及特征。

一、日本軍樂文化的在華傳播

圖1呈現的是“日人送葬”的場景，其圖像上方文字記述：“本月初，有日本兵頭去世，其柩行經法馬路，送喪兵勇約百名。柩后隨馬車二輛，中坐水師頭目及領事等，迤西轉北往英租界至墓所掩埋。飾終之典無甚奇異，惟兵弁之裝束則皆從西派云。”[1]通過對文字文獻的分析，并結合圖像進行判斷，可知圖像所描繪的是日本在上海駐軍的一個海軍將領死亡，大約有100名士兵送葬，靈柩的后面跟著兩輛馬車，坐著海軍頭目和日本領事等人。喪葬隊伍從西面蜿蜒轉到北面進入英租界的墓地。豪華的喪葬儀式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只是士兵隨從的裝束都是西洋款式。

這是晚清畫報中所呈現的為數不多的東方國家軍隊喪葬儀式中的用樂場景。圖中樂隊位于喪葬隊伍的最前方，共有樂手9人，其中明顯可見的，3人持有并演奏3件疑似為軍號的喇叭狀樂器，1人演奏疑似鈸的樂器，1人演奏疑似鑼的樂器。其他樂器使用情況則難窺詳貌。從樂器演奏者所著服飾來看，均為日本海軍軍服，與圖像中其他人物所著服飾有明顯差異，由此可見這是一個海軍軍樂隊。從樂器的構成來看，有軍號、鈸、鑼等樂器，有可能是東西方樂器在該樂隊中共同使用，處在一個向全西式軍樂隊過渡的時期。

1870年，日本太政官根據兵部省遞呈的《兵部省前途之大綱》的報告書，通告全國，海軍和陸軍分別采用英國方式和法國方式。[2]《申報》記載：“日本自維新以后于明治五年二月改兵部為海軍省，以海軍武官及兵學寮悉歸海軍省管轄，十月定海軍省官制，……五月廢海軍中樂隊次長，定樂隊各員等級，八年五月廢海軍省內造兵司、武庫司，九年七月改定軍樂隊各員……”[3]可見其包括軍樂隊在內的海軍改制應在1876年左右完成。《申報》的另一則新聞則記載了日本軍樂的活動：“……艦中軍樂隊在領事署中奏樂，樅金伐鼓，厥聲喤喤……”[4]由于日本海軍采用英國制式，因此其軍樂也應為英式。但從圖像上看，雖有軍號這一西方樂器的呈現，但并未能展現出該日本海軍軍樂隊的詳貌。從《點石齋畫報》中的《會操存真》《西人慶典》等呈現英式軍樂隊的圖像來看，似乎并未出現軍號這一樂器。軍號這一樂器有可能在該日本海軍軍樂隊中起到了過渡或替代功能。

由于關于晚清時期日本軍樂文化的文獻記載并不多見，在中國近代音樂史的研究中也較少涉及。因此，對于日本軍樂文化晚清時期在華的傳播情況，難以檢視全貌。至少對以上圖像進行深入分析后，可以管窺晚清時期日本軍樂文化在華傳播的一些情況。

二、日本妓樂文化的在華傳播

圖2呈現了“十月八日為日本天長節期日，官肆筵欸，客以志喜，民間戶懸綢彩，商家遍插本國旗幟，招飐和風中，顏色簇新，大有過新年景象。兵輪升炮隆隆然，奏樂鳴鳴然。所最可觀者，妓女聯翩衣鮮衣發綰高髻如盤云，面敷白粉，一手持折扇，一手執木棍，棍尖粘紙條如麈尾，隨帶管弦，一路鼓吹，酣嬉歌舞，極視聽之娛”。[5]十月八日為日本天長節，官民同慶。家家懸掛彩帶，商店遍插國旗，旌旗招展，色彩鮮艷，大有過新年景象。最可觀的是妓女鮮衣云鬟，敷白粉，一手執扇，一手執木棍，幔尖上粘紙條如拂塵，一路鼓吹嬉戲，歌舞極視聽之樂趣。在圖像的右下方有一五人組成的日本妓女樂隊，有疑似三味線、箜篌、清笛等日本傳統樂器。可見，東方樂隊在慶祝節日儀式中也進行實用功能性用樂活動。

圖3呈現：“日本勞州島地方其俗尚重男輕女，有較他處為甚者。凡男子既以成人，不論曾否完娶，每多溺志青樓，流連忘返。若其人已有妻室，其妻偵知藳砧所在，須具黍肉做羹湯送至該處，以供大嚼，自示不敢嫉妒之意，而其夫與妓遂復淺斟互唱，恣意歡娛，不顧怵頭，人之從[XC補字1.TIF]窺伺也者，觀此則該處婦女之見薄于其夫已可概見矣。予謂中國婦女偶見其夫游于妓館，即大興醋海之波，其甚者且拋頭露面出而與妓女尋歡，罔知顧惜，即其夫亦懾于雌虎之威索然興盡，而無可如何，凡若此者，何可勝數。誠使此等婦女盡如勞州島之俗，不更為薄倖郎長須眉之氣哉？然此亦不可為訓也。”[6]日本勞州島妓院里妓女在演奏彈撥樂。反映出晚清時期的日本妓女與中國妓女有著類似的命運與技能。這一時期，音樂技能成為日本妓女重要的娛客謀生手段。圖像中的日本妓女手持的樂器是日本的傳統樂器三味線，當時成為日本妓女從事娛樂功能性用樂的重要樂器。

日本藝伎演奏三味線樂器的場景在當時日本的圖像中多有呈現。

圖4中女子懷中所抱的是日本傳統樂器三味線，該女子是吉原城郭內的一位教授三味線的老師。由她身上厚厚的衣服可知，室內的氣溫很低，但她的神情卻顯得相當愉悅，仿佛完全沉浸在優美的音樂之中。圖5為日本畫家溪齊英泉于19世紀20年代初創作，[7]呈現的是日本妓樂文化中的三味線的演奏。圖6為日本畫家歌川國安于19世紀初期創作，同樣呈現了日本妓樂文化中三味線的演奏場景。日本的三味線源自中國的三弦，是一種彈撥樂器，該樂器是16世紀由中國傳入日本的，并很快在日本流傳開來。中國的三弦用蛇皮蒙面，而日本三味線使用貓皮，偶爾也用狗皮。三味線長約1米，彈奏時右手持撥片撥動琴弦，左手按琴弦調節音節。[8]在日本妓樂文化中，要將三味線彈奏得真切感人，一名藝伎至少要在其中浸淫10年的時間。

由此可見，日本妓樂文化中其傳統樂器三味線是該文化的重要樂器代表。日本妓樂文化不僅以實地演出的形式，而且以圖像描繪的形式在晚清中國得到了一定的傳播。

三、日本傳統樂隊文化的在華傳播

圖7中呈現：“有日本樂工數十名至朝鮮，結廬南山之麓，演唱諸樂，金石聲、絲竹聲、匏土革木聲或間作，或和同八音齊奏，聽者忘倦。云將送入王宮俾娛耳目，王以諸臣勸誡不敢受，防微杜漸，用意深遠，否則聲色之復繼以狗馬，有投所好而陳于王前，以蠱惑王心者矣。齊人饋女樂于魯，不可援為殷鑒哉。” [9]日本有幾十名樂手來到朝鮮，時常演奏一些音樂，樂聲悠悠，聽者流連忘返。有人想把這樂隊送進王宮，以娛國王。國王因為臣子的反對不同意樂隊進宮。大臣們的用意是深遠的，聲色之后就是犬馬，只有防微杜漸才不會讓那些投其所好者去蠱惑國王。圖像中共有3個日本樂隊，手執日本傳統樂器，分別分布于畫面下方的左、中、右三個方位。左邊樂隊共6人，中間樂隊共5人，右邊樂隊共4人，3組樂隊樂器組合形式均不相同。周圍有不少圍觀人群，說明這3個樂隊承擔了娛樂功能，自娛的同時也在娛人。盡管該圖像中的日本樂隊并未在中國演出，但通過圖像的形式，使得日本的音樂文化在中國得到了傳播，使得晚清國人從圖像上了解了日本傳統樂隊的樂器及其演奏形式。

結語

綜上所述，由于日本音樂文化晚清在華傳播的文字文獻記載較少，因此，從圖像學的角度通過圖像文獻考察解讀日本音樂文化晚清在華傳播成為重要的研究方式與手段。通過對以上一些比較有代表性的涉及日本音樂文化晚清在華傳播的圖像的深入分析，可以看出，晚清時期，日本音樂文化已經在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傳播。晚清之前，中日音樂文化已經開始進行交流，從隋唐時期直到清代鴉片戰爭之前，中日的音樂文化交流一直以中國音樂文化的強勢輸出為主，對日本的音樂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鴉片戰爭以后，由于日本的現代化的逐步完成，甲午戰爭成為重要轉折點，其后包括音樂文化在內的日本文化在中國傳播的分量逐漸增加，從圖像的角度可以看出晚清日本音樂文化在華傳播拉開了音樂文化在華傳播的序幕，開始逐漸打破了中國音樂文化以往強勢輸入日本的平衡。在傳播的內容與形式上，主要涉及日本軍樂文化傳播、日本妓樂文化傳播、日本傳統樂隊文化傳播等。這里既有日本本土的傳統音樂文化，也有受到中國音樂文化影響的日本音樂文化，還有受西方音樂文化影響的日本音樂文化。但相對于其后20世紀30至40年代的日本音樂文化在華傳播而言，傳播范圍有限，傳播廣度與深度也不大，對華影響力也不夠大。從晚清中外音樂文化交流的整體范圍來看，中西音樂文化交流中，西方音樂文化地位較強勢;中日音樂文化交流中，中國音樂文化仍處較強勢地位。

注釋：

[1]張奇明.點石齋畫報（大可堂版）·第一冊[M].上海：上海畫報出版社，2001：110.

[2][日]外山三郎.日本海軍史[M].龔建國，方希和譯.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8：19.

[3]日本海陸兵制沿革考[N].申報，1895-4-14：1.

[4]東報雜譯[N].申報，1889-11-15：2.

[5]張奇明.點石齋畫報（大可堂版）·第三冊[M].上海：上海畫報出版社，2001：218.

[6]張奇明.點石齋畫報（大可堂版）·第八冊[M].上海：上海畫報出版社，2001：281.

[7][日]宮竹正.藝伎的故事（全彩插圖珍藏本）[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171.

[8][日]宮竹正.藝伎的故事（全彩插圖珍藏本）[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172.

[9]張奇明.點石齋畫報（大可堂版）·第三冊[M].上海：上海畫報出版社，2001：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