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蕾

立體交通 在舊金山灣區有5座知名的跨海大橋,將其交通體系形成了閉環。
目前世界上業已存在的灣區中,算得上“黃金灣”的非美國舊金山灣區、紐約灣區與日本東京灣區莫屬,它們被公認為是世界三大灣區。每一個灣區的崛起都有其獨特的經驗與法門。作為灣區中的“前輩”,能夠給剛剛起步的中國粵港澳大灣區帶來哪些啟示呢?
夾在舊金山和圣何塞兩個城市之間有一片長約25英里的狹長區域,這里培育了50多位諾貝爾獎獲得者,集中了來自于世界各地的高端人才,他們的座右銘是“Live to work”(活著是為了工作)。這里就是位于舊金山灣區的硅谷。
弗德里克·特曼(Frederick Terman)使硅谷走入了“黃金時代”。 1924年特曼回到斯坦福大學任教并創辦電子通訊實驗室,也正是在特曼的資助下,在一間車庫內誕生了惠普(HP)。1951年,在特曼的推動下,斯坦福工業園區成立,這是世界上第一個研產高度結合的高校工業區,也是日后世界紛紛效仿的高技術產業區的先驅。
硅谷終于成為了硅谷,而且還在不斷變化之中,科技創新浪潮推動著全球技術進步。20世紀60年代,硅谷的主導產業是半導體,70年代是微處理器,80年代是軟件,90年代以后則是互聯網。除惠普之外,谷歌(Google)、臉書(Facebook)、蘋果(Apple)、英特爾(Intel)等全球知名科技企業都孕育誕生在硅谷。這一切都得益于舊金山灣區的教育優勢和人才儲備,這里共有公立大學34所,私立大學49所,5個國家級研究實驗室。有統計數字顯示,2013年,舊金山灣區25歲以上人口中,受高等教育的比例高達42%,這一比例高于擁有十大名校的美國東部。
“沒有斯坦福大學,就沒有硅谷的今天”,斯坦福大學極具開放性的“廠校結合”模式成就了硅谷。斯坦福大學有 “開門迎客”的傳統,他們從教學到科研都融入當地環境,同時,本身就是為企業和商業培養人才,學以致用是根本目標。實際上,斯坦福大學的教授們也大多會在公司兼職,只要保證足夠的課時,學校就不會限制這種兼職行為。甚至斯坦福大學校長約翰·軒尼詩也在本職工作之外創業,其曾經創立的公司MIPS還登陸了納斯達克,他本人還兼任谷歌和思科的董事。斯坦福大學的做法吸引了一大批諸如柯達、通用電氣、惠普、洛克希德等大企業入駐斯坦福科技園,既帶來了資金又實現了高校理論聯系實際的目的。
顯然,硅谷是舊金山灣區長盛不衰的持續內生動力源,同時也是舊金山灣區快速崛起的必然結果。這里不僅僅創造了硅谷,“硬環境”與“軟環境”相輔相成,創新產業、政策制度、交通體系、城市群結構、生態環境等等都值得借鑒。
世界經合組織在1996年的年度報告《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中指出,創新需要使不同行為者(包括實驗室、科學機構與企業、消費者)之間進行交流,并且在科學研究、工程實施、產品開發、生產制造和市場銷售之間進行反饋。不難發現,美國政府有一套完善的市場化機制來確保高新科技到市場的轉換,舊金山灣區的企業實現“產品開發”,用新發明對社會產生顛覆性影響。另外,舊金山灣區中,以硅谷為代表,許多高端人才并非來自美國本土,而是包含很多印度人、中國人在內的新移民。“科學技術競爭首先是人才的競爭”,第三次技術革命以后,由于美國優質的移民政策、極具包容的社會環境以及優厚的待遇、良好的研究創業環境,使得高素質的技術移民選擇了舊金山灣區,這也成就了它“世界創新中心”的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在舊金山灣區有5座知名的跨海大橋,將其交通體系形成了閉環。這個閉環不僅打通了灣區內部城市之間的地理阻隔,便利了各要素自由流動,而且形成了灣區城市群,既相互關聯又各自獨立。除交通外,自然生態環境優良也是灣區可持續發展的綠色基礎。大城市都會面臨環境污染的問題,為此,舊金山灣區所在的加州政府以法案形式規定了溫室氣體減排目標,城市建設要以環保為重要目標之一,從交通、住房、城市土地開發等方面,協調經濟發展、城市開發和環境保護之間的關系。
紐約被約翰·J·費茲·葛瑞德稱作“The Big Apple”(大蘋果),其實很容易理解,無論在上世紀初還是如今,紐約這座“欲望之都”“金錢之城”都看起來又好看又好吃,人人都想“咬一口”。這顆光鮮的“大蘋果”比舊金山灣區多了更多的規劃與考量。
海灣,在大航海時代之后變得越來越重要,自然稟賦使得紐約非常適合展開貿易往來。貿易除了給紐約帶來人財物之外,還形成了地標之一曼哈頓。曼哈頓是紐約灣區中最早開始規劃的地區之一,為解決移民潮,1811年出臺了委員會計劃(Commissioners' Plan of 1811),這被認為是紐約城市發展最重要的規劃文件。這份規劃對街道建設和公共空間做了具體安排,設置12條南北主干道、155條正交十字路、建設公園以及廣場,雖然這種設計并不完美,但獨特的“網格狀”規劃在一定程度上平衡了人口與城市的關系,也成為了很多城市規劃效仿的對象。
正是在得名“大蘋果”這個別稱時期,紐約灣區這盤大棋真正開局了。當時紐約人口激增,制造業和海運業刺激了經濟發展,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中同時也暴露了成長中的紐約缺乏城市規劃的短板。1922年,紐約當地最著名的商業和專業精英召集成立了紐約區域規劃委員會(RBA),1929年拿出了紐約第一個區域規劃《紐約及周邊區域規劃》(1929 Regional Plan of New York and ItsEnvirons)。此后,依據規劃,紐約大量建設基礎設施及城市建設項目,在第一輪規劃中就提出了跨越行政邊界建設有活力、宜居、可持續社區的意見。
正是因為紐約灣區是跨州建設的大都市區,平衡區域內龐大的人口、建設和管轄之間的關系就成為擺在規劃者面前最重要的問題之一。紐約灣區的經驗是,在規劃管理上,實行多方聯合,由區域規劃委員會和大都市圈規劃組織(MPO)分別負責經濟發展和交通建設的協調規劃工作。
作為經濟發展主要規劃方的區域規劃委員會,在1968年制定了第二次區域規劃。這一次規劃注重郊區與城區平衡發展,將就業集中于衛星城,恢復區域公共交通體系,從而使曼哈頓成為了全美金融、商業和文化中心。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第三次區域規劃核心在全球視野之下,憑借投資與政策來重建經濟、公平和環境,通過整合經濟、公平和環境推動區域發展,強調形成高效的交通網絡的重要性以期重塑區域的經濟和活力,從而增加區域的全球競爭力。
21世紀后,州政府決策割裂、地方與區域經濟結構脫節、四分之三的工薪階層工資停滯不前、住房供給缺乏、科技發展和區域氣候變化等問題成為困擾紐約灣區發展的“絆腳石”。2014年,第四次規劃出臺,著眼于“區域轉型”,確定了“經濟機會、宜居性、可持續性、治理和財政”四方面議題。2017年,籌備四年半之久的紐約灣區最新規劃發布,為紐約都市圈未來25年的發展和管理提供獨到的建議。
而今,紐約灣區總面積達33484平方公里,是涵蓋了紐約州,新澤西州和康涅狄格州內共計31個郡縣的大都市區,這里既是國際金融中心,也是美國東部知名高校集中地,同時,也有制造中心提供強力支持。
對于紐約灣區而言,國際金融中心的稱號當之無愧,紐約證券交易所、納斯達克證券交易所以及華爾街都在這里,此外,還包括美國7大銀行中的6家,世界金融、證券、期貨及保險和外貿機構等近3000家機構總部,美國500強中1/3企業總部。金融業為何能在紐約灣區扎根壯大,這主要得益于產業升級轉型。之前的制造業和貿易發展為產業結構調整提供了支持,城市服務業為首的第三產業興起并逐漸占據主要地位,這就為金融業發展創造了良好契機。當然,除了包含3所常春藤聯盟高校在內的58所高校為紐約灣區提供智力支持與人才儲備之外,和諧開放的管理也為金融創新帶來了活力。
從20世紀60年代就開始謀劃的東京首都圈,依賴著東京灣,形成了目前世界上人口最多、城市基礎建設最為完備的第一大都市圈,這個縱深80公里的灣區將周邊城市有機融合在一起,躋身世界三大黃金灣區之列。東京灣,面向太平洋,它分為東西兩側,東側是千葉縣的房總半島,西側是位于神奈川縣的三浦半島,而灣底就是東京的銀座地區。
我們現在所指的東京灣區,指的一都三縣,即東京都、埼玉縣、千葉縣和神奈川縣。與美國的兩大灣區相比,東京灣區對于日本而言應該算是經濟核心,而美國兩大灣區僅僅是全美經濟的一部分。
東京灣區人工設計規劃的痕跡更重。二戰后,東京灣區的發展每一步都是與日本國情、國家發展戰略相輔相成。20世紀60年代,日本經濟迅速恢復,城市化進程加快,日本本身存在諸多天然短板,國土面積狹小、資源有限,于是,海對于日本來說就成了最為寶貴的財富。為解決用地問題,日本開始圍繞東京灣填海造田,90%的海濱都被開發成了人工海岸線。CBD商務區臺場、迪士尼樂園、羽田機場等都坐落在填海造田的區域上。
除了填海擴大陸地面積,日本還利用了東京灣這個優良海港規劃建設港口,而這一點正是日本根據國情發展對外貿易產業的結果。1951年頒布了《港灣法》,此后,由運輸省負責制定全國港口發展的長期計劃,港口管理機構則負責在此范圍內制訂對應港口的年度預算和長期規劃。1967年又出臺了《東京灣港灣計劃的基本構思》,將東京港,千葉港、川崎港、橫濱港、橫須賀港、木更津港、船橋港在內的港口有機整合,形成廣域港灣,以港口群整體的能力來與世界其他港口競爭。如今,這六大港口在保持經營獨立的同時,也實現了優勢互補,形成了強大合力。東京港職能是輸入型港口、商品進出口港、內貿港、集裝箱港;橫濱港定位是國際貿易港、工業品輸出港、集裝箱貨物集散港;千葉港的角色為能源輸入港和工業港;川崎港、木更津港和橫須賀港分別承擔著原料進口與成品輸出、地方商港和旅游港、軍港兼貿易的重任。
與港口一樣,工業區是東京灣的另一大支柱。亞洲通訊社社長徐靜波在其撰寫的文章中提到,在東京灣開發中,逐漸形成了兩大工業地帶,以銀座為中心,向西(川崎市和神奈川縣方向)發展出京濱工業地帶,向東(千葉縣方向)發展出了京葉工業地帶。這兩大工業帶集中了鋼鐵、有色冶金、煉油、石化、機械、電子、汽車、造船、現代物流等產業,成為全球最大的工業產業地帶,還包括了金融、研發、文化和大型娛樂設施、大型商業設施等,成為世界有名的金融中心、研發中心、娛樂中心和消費中心。工業地帶與東京的金融、總部、研發等功能緊密互動,使得日本成了世界重要的制造業大國、出口工業大國,這是東京灣區能夠成為世界綜合性灣區的一大成功經驗。另外,錯位承接、產研結合的發展道路也是東京灣區工業地帶的寶貴經驗。值得一提的是,東京灣區的精密規劃還有著非同一般的一致性與可持續性,規劃從來不會隨著地方政府決策者的變更而變更。
當然,東京灣區曾經遭遇過的環保之痛也值得后來者警惕。其中之一便是發生在京濱工業區大門四日市(位于中京工業區)的四日市哮喘病事件。四日市聚集了很多化工廠,因工廠和企業不計后果的排放,使得該市二氧化硫嚴重超標,從1955年到1972年的近20年間,日本患四日市哮喘病的患者多達6376人。雖然后來日本以嚴苛的法令治理了發展中的環境問題,但環境污染曾經帶來的教訓還是太慘痛。如何在發展中兼顧生態環境、避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彎路,是其他發展中地區必須要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