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讀《詩經》好接班

楊照

公元前407年，魏國滅了中山國后，魏文侯封兒子擊為中山君，鎮守中山國。雖然分隔兩地，但父子二人的關系開始還算融洽，可自從韓、趙、魏三家分晉以后，魏文侯忙于政務，他們一連三年都沒見面，也沒互相問候。對此，擊的幕客趙倉唐有意見，“兒子不給老子請安是不孝，老子不管兒子是不慈，您這是要鬧哪樣？要不要派個使者去改善下關系？”

擊說：“我早就想見老爹了，但派誰去呢？”趙倉唐自告奮勇擔任使者，問清魏文侯的愛好后帶著北狗和晨鳧前去國都。到了國都，趙倉唐謹慎地請人傳話，說大皇子擊派了使者來，因為大夫們在上朝，不敢擅闖，能否請魏文侯得空時接見。他又將晨鳧送進廚房，把北狗交給負責管寵物的人。

聽了通報，魏文侯很高興，原來兒子還記得他喜歡什么，就召見了趙倉唐。魏文侯問：“擊好嗎？”趙倉唐說：“唯唯。”意思就是“嗯嗯”。魏文侯又問：“擊沒什么問題吧？”趙倉唐仍然“唯唯”。魏文侯覺得不對了，問：“你怎么如此敷衍我的問題？”趙倉唐這才認真地說：“您已將我的主人封為中山君，卻在我面前直呼他的名字，于禮我不能回答您的問題。”

魏文侯嚇了一跳，就換了稱呼，問：“中山君如何？”趙倉唐這才正式回答：“我要來時，中山君送我到郊外，身體很好。”魏文侯再問：“中山君現在長得比我高了嗎？”趙倉唐的回答是：“不敢和君侯比，但如果將您的衣服賜給中山君，他穿起來應該很合身。”趙倉唐用這種委婉的方式表示擊已跟魏文侯一般高大了。

“中山君平常讀什么書？”“《詩經》。”“那他喜歡《詩經》中的哪幾首？”趙倉唐顯然是有備而來，“《晨風》和（（黍離》。”聽了這個答案，魏文侯就念起《晨風》中的詩句：“歇彼晨風，郁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念完，魏文侯感慨道：“中山君以為我忘了他嗎？”趙倉唐說：“不敢！他常想念您。”

魏文侯又念出《黍離》中的詩句：“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念完又問：“中山君在怨我嗎？”趙倉唐用完全相同的話應答：“不敢！他常想念您。”

于是，魏文侯將自己的一套衣服裝好，讓趙倉唐帶給中山君，還特別交代要在雞鳴前送到。趙倉唐照做了，中山君受賜拜領，打開一看，發現下身的裳放在上面、上身的衣反而放在下面，立時說：“為我備車，父親要召見我。”

趙倉唐嚇了一跳，連忙提醒，“君侯沒說要您去啊！我離開時，他只是給了我這套衣服而已。”中山君解釋道：“父親給我衣服，不是為了讓我御寒，而是用委婉的方式要我進城見他。他把衣裳顛倒，要你在雞鳴前給我，用的是《詩經》里的句子——‘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

中山君入國都，魏文侯大喜，設宴招待，接著就將他立為太子。看到這兒，-你還敢說讀書無用嗎？中山君肯定不同意，不然歷史上就沒有魏武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