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為何敢對意大利說不

張嵌

鴉片戰(zhàn)爭一聲炮響，落后挨打的晚清簡直被人花樣欺負(fù)。除了瘋搶殖民地的列強外，一些不怎么強的“侵略者”也找機會耍個威風(fēng)。比如歐洲弱國葡萄牙，這個從明朝起就租了澳門、一直作乖乖狀的“老租客”，在鴉片戰(zhàn)爭后徹底撕破臉，不但各種耍賴，還赤裸裸地威脅，氣得大清咬牙吐血，一筆喪權(quán)辱國協(xié)議就把澳門“過戶”出去。不過軟弱的晚清也曾怒懟“強敵”，甚至有大揚國威的時候。

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二月，意大利駐華公使馬迪納率全副武裝的巡洋艦得意揚揚地殺來，向大清提交照會，要求“租借”浙江三門灣。先炫耀武力，再獅子大開口，整個流程是當(dāng)時列強宰割大清的常見套路。但接下來，“坐等收錢”的意大利人卻結(jié)結(jié)實實地吃癟了。

先是負(fù)責(zé)外交的總理衙門一改點頭哈腰的丑態(tài)，意大利人的這封照會連拆都沒拆就被扔了回去。惱羞成怒的意大利人開始挑釁，到這年四月，六艘意大利戰(zhàn)艦牛氣哄哄地殺到上海，擺出開打的架勢，滿以為能把大清嚇哭，不料大清這次情緒穩(wěn)定，一派“要打奉陪”的架勢。招呼了沒幾個回合，意大利艦隊灰溜溜地撤走，“租三門灣”也不敢提，丟盡臉面的意大利內(nèi)閣跟著垮臺。

這場意大利侵略者輸?shù)皿w無完膚的鬧劇，正是晚清史上難得的反侵略勝利：三門灣事件。

那么問題來了，雖說意大利國力有限，可至少比葡萄牙腰桿粗，內(nèi)憂外患的大清為何一反常態(tài)，難得硬氣了一把呢？

從自身角度說，還要歸功于大清有點實力。

雖說距甲午慘敗沒幾年，晚清海、陸軍的元氣還沒恢復(fù)，但已開始緊鑼密鼓地重建，小站的北洋新軍已經(jīng)成型，各支采用新式裝備的晚清陸軍也都有模有樣。甲午戰(zhàn)爭里遭受重創(chuàng)的北洋水師，此時重新?lián)碛形逅掖笮脱惭笈?，主力艦“海天號”和“海圻號”都是排水量達(dá)4300噸以上的巨艦。雖說和英、日等列強沒法比，但跟意大利的“遠(yuǎn)征艦隊”打還是有戲的。

而此時的意大利卻是外強中干。雖然這次意大利有老牌強國英國撐腰，意大利還被戲稱為英國的“貓爪”，可叫板大清時，這只“貓爪”幾乎被打瘸了：1895年的埃塞俄比亞戰(zhàn)爭，自詡“歐洲強國”的意大利被武器落后的埃塞俄比亞打得稀里嘩啦，最后竟賠款了事。1898年，意大利國內(nèi)又爆發(fā)革命，正是內(nèi)憂外患的時候，恐嚇大清就是想從“弱者”身上找補回來。

以綜合實力對比，雙方一旦開戰(zhàn)，“主場”作戰(zhàn)的清軍完全有能力讓意大利付出比侵略埃塞俄比亞時更慘痛的代價。

更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大清妥協(xié)退讓慣了，但意大利這次鬧事正趕上大清“退無可退”。甲午慘敗后，西方列強掀起瓜分中國的狂潮，短短幾年間，英、法、德紛紛來“劃租界”，幾乎是東宰一刀、西割一下，好多歐美弱國也跟著流口水。當(dāng)時何止意大利打鬼主意，“過戶”澳門才十來年的葡萄牙也磨刀霍霍地要擴充澳門地界，連丹麥等小國也卷起袖子要派軍艦，盤算著在中國搶地。這次若對意大利認(rèn)栽，那后面“列弱”紛至沓來，將無法收場。

所以，大清必須挺起腰桿面對意大利——大清雖弱，卻不是誰都能欺負(fù)的。而硬氣的大清這次尤其值得點贊的一條，就是有禮有節(jié)的外交表現(xiàn)。

首先一大進步就是暢通的外交信息。要知道，晚清外交的一大敗筆就是信息不暢，要么像甲午戰(zhàn)爭那樣盲目低估日本的實力，結(jié)果被揍得灰頭土臉;要么像跟葡萄牙談判那樣，盲目高估葡萄牙的實力，被人連詐帶嚇地奪了澳門。但這次不同，意大利炸毛前，大清就通過法國政府（法國人巴不得意大利從亞洲滾蛋），把意大利的老底摸得一清二楚，這才挺直腰板把意大利的照會扔出去，直接來個啪啪打臉。

待意大利派兵艦過來咋呼時，向來被列強聯(lián)手宰的大清也充分利用了列強之間的矛盾。法、俄、日各國為了自家利益，明里暗里都“站”大清。英國雖說是意大利的后臺，英國駐華公使竇訥還主動幫意大利站臺，不停給大清施壓，但在清政府的交涉下，英國又申明“對意大利只限于外交支持”——想搶“三門灣”？你跟大清“單挑”吧。

對于“單挑”，大清也是精神抖擻，特別是作為“前線”的浙江省。浙江巡撫劉樹堂早就做足準(zhǔn)備，還犀利地分析出意大利的“五弊”：一是意大利國家小，不用怕;二是意大利離得遠(yuǎn)，戰(zhàn)線長;三是打仗花錢多，意大利出不起;四是意大利沒殖民地，打仗只能用意大利兵，死不起;五是就算意大利拿到三門灣，國力太弱，根本守不住。“單挑”？別說打退，全殲都能做到。

如此一來，大清真是來了膽氣?！叭T灣事件”發(fā)生后，清朝海、陸軍就緊鑼密鼓地向沿海集結(jié)，隨時準(zhǔn)備痛擊登陸的意大利人;沿海山東等省也跟著下令，嚴(yán)禁意大利人入境;重建的北洋水師還舉行了實彈打靶演習(xí);清政府更是嚴(yán)令，必須“同心協(xié)力，不分畛域，督飭將士，殺敵致果?！?/p>

如此鏗鏘有力的外交行動終于讓意大利服軟了——先是主動表示不要三門灣了，在中國租個煤站也行;一看大清還不答應(yīng)，只能灰溜溜地撤走。“三門灣事件”也就成了晚清最后20年里一樁大揚國威的漂亮外交。

當(dāng)然，參考接下來席卷京畿的庚子國難及國難前后清政府上下昏聵的表現(xiàn)，只能嘆息：“三門灣事件”固然給大清打了強心針，但其中的成功經(jīng)驗，晚清統(tǒng)治者們顯然沒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