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雨疏風驟，有人在窗外站了很久

柏顏

1

最近在追一部宅斗劇，女主跟初戀的一段情看得我眼睛濕了好幾次。

按說早就不是為這樣的愛情劇本掉眼淚的年紀，但是不自覺地想到回憶深處的某個人。

有時工作間隙，起身去沖杯咖啡，在玻璃窗前遠眺，余暉落盡的夕陽像被開水燙過的蛋黃，就會不自覺地想起他給我做過的雞蛋仔。

那會兒我剛拔了智齒，麻藥還沒過，口齒不清地給他打電話撒嬌。說這下好了，什么好吃的都搶不過他了。

他當時嘿嘿地笑，沒關系啊，你想吃啥，我嚼碎了喂給你。

我多潔癖的一個人啊，以前看電影里男女共用牙刷都覺得反胃，可是他說這話，我直接腦補了他喂我吃東西的場景，覺得不管吃什么都是蜂蜜的味道。

結果我們約會那幾次，他一頓外賣都沒點，破天荒地自己下廚。學做皮蛋瘦肉粥，結果原料給得太足，我只喝了一小碗，他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吃了兩天還沒吃光。

后來做雞蛋仔，試了十幾次，我都勸他不如算了，他不肯聽。最后真的做出了北京某家小吃店的味道，我當時問他，給我做一輩子吃的好嗎。他瞪大眼睛說我想得美。然后又賊兮兮地湊過來問，你這是在跟我求婚呀。最后以我追著滿屋子揍而告終。

很奇怪，這些小事我都記得很清楚。但就是說不清楚，我們到底是怎么就走到了分手的地步。

只記得有一晚，我想去找他。但鼓不起敲他家門的勇氣，只好坐在樓道里一直等，一直等。最后等到天亮，他家的門也沒響過。

那次以后我就死心了。

昨晚，那部宅斗劇里，也剛好是這樣一幕。

從小備受寵愛，養尊處優的齊國公府小公爺，家世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整個東京城里只怕有一半以上的姑娘都傾慕于他。

真真擔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就這么一個芝蘭玉樹的人，愛上了五品小官家的庶女。

因為身份地位懸殊，庶女不敢妄想，一再拒絕他的示好。

他送她名貴毛筆，被她轉手贈人。

他費勁心思舉辦馬球會，只為能讓她有機會出門，在正大光明的場合里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

即便多番被拒，他還是不肯死心，表明心意說，我想娶的人，只有你一個。而且是三書六聘的正妻。

父母不同意，他就絕食相逼，最后甚至連水都不肯喝一口。

用女主的話說，“這樣一個錦玉堆起來的人”，能夠為自己這樣一個庶女做到這種地步，她即便前路茫茫，要面對重重阻擾，還是決定要努力拼一次。

寧可忤逆所有人，也不肯背叛自己的心。

她偷偷給他做了一對手工護膝，在里邊一針一線繡進他的名字。

即便遭人白眼，被指桑罵槐，受盡羞辱，她都一一忍受，只因相信他的用心。

她讓小廝帶話說，你若不負我，我必不相負。

她把他送的定情信物日日放在手邊，捧在懷里入睡，即便是生命垂危險些淹死，還是死死握在心口。

就跟所有跟初戀有關的情節一樣，我們不顧一切地愛過，信過。最后還是落得天涯咫尺。

故事里的小公爺最終被權勢所迫，為保父母全家性命，娶了權貴之女。

他被迫放棄了所愛那天，流淚吟了一首詩：其苦不堪說，其痛難言停。洛河三千星，不獨照明月。

后來女主知道真相，不怨不恨，她只輕輕哀嘆一句，“他想辦的事情，總也辦不成。”

站在觀眾這樣的上帝視角，當然能夠看清小公爺的諸多不得已和無可奈何。

甚至于，他選擇放棄她，也是因為想要保全她。

但是女主是不知道這些的。她不知道他被人脅迫，也不曾親眼看過他受的苦。可她還是信他，信他已經拼盡全力。

反觀我們年輕時，總是很輕易跟愛過的人反目成仇。

怨他食言，“你不是說過明年一起旅行，為什么現在就說分手。”

怪他沉默，“你為什么不回消息，是默認變心了嗎？”

恨他不再是初見模樣，“不是說你要好好照顧我嗎，不是你說再也不會讓我哭嗎。”

我自己也是。

那些日子，整個人都陷在泥濘里。想不通那個只會在我面前犯二，只會跟我撒嬌的男人，怎么就會有一天對我用禮貌用語。

客氣而疏離。

就像變了個人，哦不，就像重新投了一次胎。

他好像把我們之間的記憶，全都抹去了。

從難過，到慍怒。有段時間我逢人就罵他渣男，直到多年后……

2

多年后。

很偶然地從一個聚會上，聽了一耳朵微不足道的消息。

他老婆吐槽他結婚兩年，從沒進過廚房。

“要讓他下廚比登天都難。”那個坐在包房最深處的女孩說，隔得太遠，我一直沒看清她的模樣，只是知道她的身份。但她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聊起自己老公就停不下來。“我要不做飯，就只能點外賣。以前談戀愛，我翻他朋友圈，還看見他曬過家常菜。還以為他會做飯，結果人家說，那是網上盜來的圖。你們說氣不氣。”

說完，大家都哄笑一片。

只有我跟要拉肚子一樣飛快竄進洗手間，關上廁所門，溫熱的眼淚就控制不住地涌出來。

分手前我們撕逼時，他一反常態地吼著說，我對你不好？我最討厭油煙的人，天天想著找食譜給你做好吃的。連菜葉子都舍不得讓你洗一根。你以為，我對每個人都這樣嗎。

那時我哪里去深究過這些話，只一味覺得，你說過照顧我，這些不都是理所當然嗎？

可原來，過去這么久我才明白，天底下從來沒有所謂的理所當然。

年輕時愛一個人，總是要吃些苦頭的。

譬如小公爺要跟對父母對抗，要跟門當戶對的婚配背景對抗。要跟權勢對抗，還要跟命運對抗。

女主也一樣，要忍受親人的冷嘲熱諷，要被外人笑她癡心妄想。在那樣的年代，一個女子的顏面和名聲，可是比命還要緊的東西。

可惜愛情這件事，從來都不是你努力了，豁出去了，就能贏一個好結局。

就算是在現在的自由戀愛社會，許多人愛得再用力，也還是一場空。

愛情總有一萬種方式灰飛煙滅。

再炙熱的火焰也會燃盡，變涼。很多東西，想得不可得，我們喜歡把它們稱之為宿命。

女主就是因為早早看清了這一點，所以不恨也不怨，既然拼過了，那結局只能交給人生。

我回想來時的路，當然也有很多任性，很多時候不肯好好溝通，很多冷戰，很多出口傷人……可是即便重頭再來一次，二十歲出頭的我，恐怕還是會這樣傷人傷己。

就像沒有人生來就會走路，總要跌倒過幾次，知道疼了，疼得哭幾次，才能長大啊。

3

不知道你們失戀時，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既然早知沒結果，當初還不如不要相遇。

坦白說，我就這樣鴕鳥過。因為每天早上醒來，看見熟悉的空蕩蕩的房間，就會在瞬間清晰，昨晚的和好只是夢境。他那樣溫和甜蜜的笑容，在這個現實世界里，再也看不到。

這種感覺真的太難過了。

就像我當時躲進廁所，特別替自己心酸。原來過了這么久，聽到他再也不下廚的消息，竟然會傷心成這個樣子。

脆弱的時候，也有好幾次沖動著想要給他打個電話。

但每次撥完爛熟于心的數字，又輕輕跟自己說了一句，不如算了。

命運總是捉弄，等到你痛到死心了，轉折又會出現。小公爺被迫迎娶的妻子歿了，他高中金科，終于等來了父母允準，名正言順上門提親。

奈何女主已經許了人家，出嫁在即。

他在窗下等了很久，最后失魂落魄地被丫鬟打發走，她在小樓上憑窗凝望，讓淚遁入風中。

你看，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金庸老先生不早寫過：你看那天上的云，聚了又聚，散了又散，人生離合亦復如是，我們又何必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