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鳥緣

唐水蓮

有人站在高處，有人站在亮處。他站在鳥群里，聽萬鳥齊鳴，看眾鳥起飛。他帶著他的高度和光亮，和鳥兒一起歌唱。

——題記

一個少年人，一顆愛鳥心

上世紀八十年代，四川隆昌圣燈鎮五口村。

一個小男孩蹦跳在鄉間的小路上。樹上林間的鳥鳴，滴落在孩子純凈的世界里。鳥在林間一聲接一聲的歌唱，他在路上應著鳥鳴的節奏，一步一步地跑跳。鳥是樂手，他是舞者。他就是后來隆昌人口口相傳的鳥爸爸王林遠。

王林遠所在的五口村，周圍有好幾個工礦企業。一部分工人下班后，閑來無事就喜歡背著鳥槍在山上山下打鳥。在上學的路上，他看到被鳥槍擊中的小鳥，在血泊中掙扎。臨死的鳥兒，帶著絕望的眼神，張著嘴，撲騰著翅膀，腿腳抽搐，滿地旋轉。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他。

后來，只要一看到背鳥槍的人出來，估算出他們去的方向，他和伙伴們就拼命地往林子里跑。他們跑到樹林子吆喝，把石塊拋向鳥群集中的樹木。這樣，當獵人走進林子的時候，鳥兒早已飛走了。

再后來，初中畢業的王林遠，來到縣城隆昌做學廚。常常穿梭在菜市場。他發現不少村民受到經濟利益的驅使，也將野生動物捕獲來賣。一次，他在街邊撿拾到稚嫩的貓頭鷹，他本能地將小東西送到林業局。二次，他掏錢買了村民手中的貓頭鷹，再送到林業局。

他打工的餐館，有商販送野生動物來，也有客人點名要吃野味。困惑中，他一邊工作，一邊到隆昌公館巷街口地攤上尋找關于養鳥方面的書刊。后來，終于得到一本《養鳥指南》。這本書為他提供了養鳥的基本常識。再后來，通過網絡，他結識了更多的愛鳥及環保人士。他因此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2002年，王林遠在成都參加了第十二屆全國廚師比賽。他在比賽活動中，得到一本《東方美食》。雜志中一篇關于“拒烹、拒售、拒食”野生動物的文章，讓他更為深刻地認識了動物與人類的密切關系。

后來，因為拒絕烹飪野生動物，他被餐廳辭退了。為了生計，為了有錢去做愛鳥護鳥活動，他開了一家維持生計的小餐館。

奔走在林子里的護鳥人

隆昌地處川南，屬典型丘陵地貌。城西有一個上世紀七十年代人工開掘的古宇湖，如今已經成為鳥的樂園。古宇湖湖岸線約24公里，湖面5.4平方公里。山青水秀林茂的古宇湖，為南來北往的鳥兒提供了理想的休憩場所。古宇湖是川南地區面積最大、生物多樣性最豐富、自然景觀最佳的生態濕地，也是國家級水禽基地。

不完全統計，在古宇湖的常住鳥民有350萬只左右，種類多達138個品種。來古宇湖串門的鳥兒，主要包括夏候鳥和冬候鳥。夏候鳥又稱南歸鳥，主要是從南半球南回歸線附近飛來的，它們主要有燕子、夜鷺、杜鵑、黑水雞、白胸苦惡鳥、董雞、秧雞等。冬候鳥也稱北歸鳥，大部分來自俄羅斯、北高加索、青海湖等地，她們主要有鳳頭鸊鷉、青頭潛鴨、鳳頭潛鴨、翅膀鴨、蒼鷺、白琵鷺、紅頭潛鴨等。

每年都有數百萬只水鳥不遠萬里來古宇湖避暑越冬。隆昌對于候鳥的保護，除了政府層面展開的保護措施，鳥爸爸們承擔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任務。

隨著隆昌城鄉生態環境的逐漸改善，各種飛禽走獸越來越多地集聚在古宇湖。保護、救治的任務也更加繁重。2015年，王林遠做為發起人，成立了隆昌愛鳥養鳥協會。會員從幾十人發展到150多人，他們包括公安干警、醫生、政府工作人員、工人、農民、計算機網絡維修人員、個體商人等。會員覆蓋從隆昌城區到19個鄉鎮。會員的責任主要負責巡視保護、收集信息、救治野生動物等。

夜巡成為他們工作中的艱巨任務。夏天茂盛的植被，成為鳥兒們的天然保護外套。冬天樹木凋敝，枯草稀少。鳥兒們就極容易暴露在獵人的視線內。冬天的夜巡顯得極為重要。

他們一方面在自己駐地的附近巡查，一方面等待各地的出巡消息。一旦哪里有緊急情況，他們就會立即通知森林公安或當地派出所，一同趕往現場。

2015年12月30日晚上9點過，王林遠得到信息，說古宇湖南岸有人用火藥槍打鳥。他立即通知圣燈鎮派出所。派出所兩名警察協同王林遠迅速趕往事發地點。冬天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為了不驚動獵鳥的人，他們不敢打開手電筒，只能摸黑上山。對路況的判斷全憑手腳的感知。坡上坡下，基本是連滾帶爬。終于發現了目標的光亮。三人分頭行動，準備實行合圍。一名警察掉進了泄洪溝。一名警察被石頭崴了腳。掉溝里的爬起來，追！崴了腳的忍痛，繼續追！王林遠緊跟目標。熟悉路況的目標，丟下長槍和裝有5只鳥的鳥籠，還是逃跑了。

他們白天的工作，主要是拆網救鳥。巡查捕鳥的人，解救捕鳥網上的鳥以及拆除捕鳥網。現在在商店、地攤隨處可以廉價的買到捕鳥網、捕獸網。王林遠和伙伴們為此極為頭痛。就是夏天這個季節，每天基本上都會接到2--3個舉報捕獵鳥獸的信息電話。

拆網救鳥，是他白天堅守的沒有一分錢酬勞的工作。

一世相伴的人鳥緣

八零后的王林遠，17年與鳥為伴，17年的辛苦錢都花在鳥身上。他的第一段婚姻，因為鳥散了。直到今天，他仍然租住在菜市場附近二樓的門面房里。39平米的門面，300元的租金。向陽的一半是屬于鳥兒的地盤。39平米的另一半，屬于他和妻子，選擇這里的房子，因為租金低廉。

他不但在城里建有鳥兒的屋子，在老家也寄養著一些需要特服，或者暫時不能放歸自然的野生動物。比如有傷，比如季節不宜放歸等情況。他雷打不動地每天回鄉下一次，給它們喂食。

隆昌人養成了習慣，撿到了受傷的鳥，發現了有問題的鳥，都會給他打電話。市民或者送到王林遠手中，或者王林遠親自到市民家中領鳥。

成都、重慶、自貢、宜賓的愛鳥朋友，發現受傷的鳥兒，他們又不能救治的，也給他打電話。他們或長途送來隆昌，或通過公共汽車運載來隆昌，遇到傷情嚴重的，王林遠則開車親自去帶回隆昌來治療。

目前，隆昌當地的農林部門、森林公安等發現或者收到受傷的鳥兒，也會給他這個專業人士送來。

傷病員來了，要吃要喝要住。有的要吃牛肉，有的要吃泥鰍，有的要吃蟲子，有的要吃白蝦，有的要吃糧食，有的要喂牛奶。這筆花銷的確不小。鳥爸爸只有勒緊褲帶省吃儉用供養它們。17年油熏火燎的辛苦錢，都貼在了鳥寶寶身上。

王林遠有時會穿上偽裝服，觀察鳥兒，迷惑撲鳥的人。在地上，一趴就是幾個小時。古宇湖的的冬候鳥、夏候鳥集中飛來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趴在湖邊、林里觀察保護它們。他用相機記錄下各種鳥兒的照片一萬余張，拍攝視頻2000余分鐘。他記錄下鳥兒的生活動態，向村民和游客宣傳生態保護的重要性。在他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人們加入到了保護候鳥的行列中。鳥爸爸鳥媽媽的隊伍正在不斷壯大。

他說，判斷一個地方有沒有捕鳥的人，他自有辦法。100米之內，飛翔走動的鳥兒，不懼怕人走進它。此地應該沒有違法捕鳥的人。相反，就要引起高度警覺。這是他用17年的光陰兌換的鳥兒的暗語。

王林遠說，愛鳥護鳥是他一生的信仰。他瞪著清澈的大眼睛，掰著指頭細數。一只貓頭鷹一天可以吃掉三四只老鼠，一年可節約糧食2000斤。啄木鳥一天可以吃掉300到500只害蟲。一只燕子一個夏季可以吃掉蚊蠅10萬只。杜鵑喜歡吃毛毛蟲，莊稼可以因此少施農藥。鴿子一生的信念，都是回家。

然而，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的“紅色名單”卻顯示：近500年來，全球已有約800個已知物種滅絕，另有近70個物種野外滅絕。而這份“紅色名單”，更是特別強調了當前動物物種所面臨的困境：地球上四分之一的哺乳動物、三分之一的兩棲動物、八分之一的鳥類正面臨生存危險。

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賽場，西班牙對陣伊朗，有小鳥誤入球場。西班牙球員皮克和伊斯科分別在球場救起小鳥。皮克輕輕將小鳥放飛，伊斯科則將小鳥護送出球場。這一幕成為俄羅斯世界杯最暖心的鏡頭。

俄羅斯的賽場，川南隆昌的大地，對生命的的尊重同出一脈。

隆昌，因為這樣的一份情懷而更加的溫婉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