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的文具

落文卿

隨著放學的鈴聲響起，學校道路兩邊的商店瞬間涌入了不少背著書包的孩子，除了賣餅夾菜的小商販，人氣最旺的要數文具店。

飛飛是文具店的?？?，他的零花錢全部用在了買各種樣式的鉛筆和橡皮上。還沒下課他就期盼著放學，半點心思都沒放在老師講的數學題上。

“小帥哥，你又來啦。”文具店老板是個和氣的姐姐，見了飛飛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今天店里新來了一批自動鉛筆，樣式好看得很，我拿給你瞧瞧？”

于是今天又是飛飛滿載而歸的日子，他拿著新買的自動鉛筆，從前那支被他從文具盒取出來，隨意地丟進抽屜里。

媽媽總是斥責他浪費，可是喜新厭舊，不是人之常情嗎？飛飛從來沒有把媽媽的話放在心上。

這晚，飛飛半夜醒來，覺得口渴，就披了件上衣去客廳倒水喝。

路過書房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了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也許是沒關窗戶，風吹落了什么吧。飛飛沒有在意。緊接著，書房里傳來被壓低了的聲音：“小聲點！吵醒了主人怎么辦！”

又有一個聲音慢悠悠地回答：“他都拋棄我們了，算什么主人?！?/p>

“卷筆刀，你可別嘴硬，上周主人生病，誰急得差點把自己從桌子上掉下來的？”

飛飛吃了一驚，悄悄走到書房門口，透過門縫往里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飛飛差點兒驚得叫出聲來。

他以前用過的那些文具們，居然都聚在一起開小會呢！

那支還有食指長就被飛飛丟掉的鉛筆趴在窗臺上，讓自己周身沐浴著潔白的月光;缺了一角的橡皮吃力地擦著飛飛頑皮時畫在書桌上的小人;氣鼓鼓的卷筆刀正想方設法地把卡在自己刀刃里的半截鉛筆尖兒弄出來。

為首的是一個鉛筆盒，它步履蹣（pán）跚（shān）地爬到掛鐘上，清了清嗓子：“各位！”

看來鉛筆盒很有威望，它一開口，所有文具都安靜下來。

“再過一個月就是主人的生日了，大家討論討論，送點什么禮物呢？”

文具們立刻竊竊私語起來，飛飛想聽清楚它們在說什么，又不好湊得太近，心焦不已。

“主人不會記得我們了?！边^了一會兒，卷筆刀悶悶地說，“他都快一年沒有理會我們了。”

它身旁的鋼筆發出斷斷續續的啜（chuò）泣，墨水滴在地上炸開，像小小的花朵。

鉛筆盒面對著眾多文具的沉默，在短暫的猶豫之后輕輕敲了敲自己鐵質的殼子，所有文具都朝著它看過來。

“我是主人的第一個鉛筆盒?！彼院赖亻_口，“那時候主人才上一年級，每天放學都會站在文具店的櫥窗前看我，和我說話，他以為我聽不懂，其實我都知道。主人總是重復著一句話，他說，你等等我，別被別人買走了。”

所有的文具聽得聚精會神，飛飛藏在門外，也入了迷。

他記得這個文具盒，那時候最流行的雙層折疊款式，自己做夢都想要一個，每天都眼巴巴地去文具店看半天。

最后他攢了（zǎn）半個月的零花錢，如愿以償地買走了它。

可是這世界上的新鮮東西總是層出不窮，不久后筆袋風靡（mǐ）于學校中，文具盒笨重僵硬，很快被飛飛丟到腦后。

“即便現在主人不需要我了，可我依然還記得他的話，他讓我等等他?！便U筆盒一字一句地說，“我就繼續等，直到他需要我的那天——在座的各位也都是這么想的吧？”

鋼筆首先說話了：“我不是有意弄臟主人的襯衣的……希望他能原諒我?！?/p>

卷筆刀嘆氣：“主人現在喜歡用自動鉛筆，我也沒什么用武之地了。”

幾塊橡皮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主人從來沒完整地用完過一塊橡皮……我們兄弟幾個都能湊兩桌麻將了?！?/p>

一直沒有說話的蠟筆姐妹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要不畫幅畫給主人？”

“畫什么呢？”

“我記得主人說他將來想當宇航員，不如畫個飛船吧？”

“瞧這話說的，像是你見過飛船似的?！?/p>

“卷筆刀你少看不起人……”

書房里的討論熱火朝天，飛飛默默地退開幾步，水也不想喝了，重新躺回床上，卻再也難以入眠。

其實卷筆刀說得沒錯，他確實拋棄了這些明明還能繼續用的文具們，一直以來也從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可是文具們呢？它們被自己關進了屋子里，卻仍然掛念著主人的境況和自己的職責。

這么久以來，他對新文具的狂熱讓他每每上課時心不在焉，該學會的知識也是一知半解，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在放學后第一時間沖到文具店。

他錯過的，又何止這些舊文具？

那天晚上月亮很圓很亮，飛飛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里，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一個月后，飛飛生日這天，爸爸送給他一個月的零花錢，以往的飛飛早就路小跑去文具店了，但這一次，他思前想后，硬生生打消了這個念頭，將這筆錢裝進了床頭的小笨豬儲蓄罐里。

他在書房待了一整個下午，把從前自已還沒用完的文具們都翻了出來，重新整理好，準備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好好使用。

捧著生日蛋糕的媽媽驚訝地夸獎他：“兒子長大了?！?/p>

媽媽不知道，飛飛在書房的抽屜里，看到一幅用蠟筆畫成的畫兒靜靜地躺在里面。文具們都變成了宇宙的行星，一個小男孩坐在文具盒樣子的飛船里，笑得開心而滿足。

那是文具們送給主人的禮物。

他默默告訴自己，不應該再亂丟任何仍有價值的東西，文具們是他學習的伙伴，自己對于新奇文具的渴望，要用在對知識的追求上。

這樣想著，飛飛輕輕吹熄了生日蛋糕上的蠟燭，輕聲說：“一直以來，謝謝你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