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海

落云卿

小云牙曾聽奶奶說起過寂靜之海。

小云牙的家就住在海邊，背后是巍峨的山峰。每到陽光明媚的時候，奶奶就會坐在屋外的躺椅上，給小云牙講故事。

“大海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哦，在平靜的表面，藏著許多大海的秘密。有像美人魚一樣的儒艮（gèn），還有比咱們房子還要大的抹香鯨……海底1000米以下呀，就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了，那里的動物們為了生存而進化，有的還會發光呢。”

小云牙抬起頭看了看奶奶慈祥的目光，沒有說話，裹緊了身上的毛毯，進屋去了。

她從小身體素質非常差，即便是陽光明媚的日子，也只有裹著毛毯才不覺得冷。她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一年也難得回來一趟，小云牙跟奶奶相依為命。

長久以來，因為身體不好，小云牙很少出門。更多的時候，她坐在床邊，呆呆地望著窗外平靜的大海，海風吹過，帶著鄰家孩子奔跑嬉鬧的笑聲走了很遠很遠。

閉門不出的小云牙沉默寡言，聽奶奶講故事，成為了她唯一的娛樂方式。

“云牙兒，人類無法到達距離海面500米以下的地方，即便是最先進的潛水設備，也無法觸及海洋的底部。可是那里的居民可不少，它們有著小小的身體，柔軟而輕薄的骨骼，細密堅韌的肌肉，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水壓……”

“那些動物，真的存在嗎？”

終于有一天，小云牙問出了自奶奶講故事以來的第一個問題。

奶奶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菊花：“當然啦，自古以來，大海就是世界的藏寶盒啊。”

小云牙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又忍了回去。

奶奶卻看出了小云牙的心思，笑瞇瞇地問她：“云牙兒，你想不想去大海里看一看呢？”

“我……”一瞬間，小云牙的臉上是渴望的神色，但她低下頭，后面的話說不出口。

她這樣的身體是無法潛水的，一個被上天剝奪了健康的人，沒有探索未來的資格。

奶奶看著小云牙，伸手去摸她的頭發。

“咱們屋后那座山的山頂上，盛開著一種月神花。聽說帶著月神花出海，就算是病弱的身體，也能得到海神的祝福。”奶奶說：“云牙兒，你要不要試試呢？”

小云牙的目光亮了起來。

第二天早晨，小云牙很早就起床了。

屋外的冷風吹得小云牙手腳發涼，她瑟縮了一下，想要回屋，卻最終咬了咬牙，朝著屋后的山跑去。

以她的身體狀況，想要一次登到山頂顯然是不可能的，小云牙每天早晨起床繞著山跑兩圈，厚厚的圍巾裹著她的小臉蛋，她的眼睛里閃著明亮的光芒。

一開始她跑兩步就頭暈目眩，躺倒在山腳下的竹林里，腦子嗡嗡地響。她想過要不要放棄，可每每聽見風吹海浪溫柔的潮水聲，又覺得不甘心。

沒有眼睛的魚，會發光的水母，混身赤紅的蝦米……多有意思啊！

這樣想著，小云牙呼哧（chī）呼哧地站起身，又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

從萬物復蘇的春天到碩果累累（léi）的秋日，小云牙已經可以繞著山跑五圈了。

小云牙在奶奶微笑的注視下，背著干糧和水袋，興致勃勃地踏上了上山的路。

跑步和登山還是不一樣的，第一次，小云牙爬到半山腰就累得氣喘吁吁，不得不下山去。

奶奶看著心疼，問她要不要放棄，小云牙額頭上還敷著冷毛巾，聞言堅定地搖搖頭。

她找來細細的竹管對著水吹，用最笨的方法練習自己的肺活量。每天跑步的習慣她依然沒有丟棄，等到初冬，小云牙開始了第二次登山的旅程……

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之后，小云牙終于登上了頂峰。

山頂空氣稀薄，還有皚皚白雪，目之所及一片蕭索。小云牙雖然有些冷，手腳卻是熱乎的。她環顧四周，開始尋找月神花。

可是哪里有什么花朵呢？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背著大大旅行包的地質學家看見小云牙，十分驚訝。

這一天，小云牙回家格外晚。

屋子里的燈亮著，奶奶將金黃的玉米餅放在盤子里，還做了小云牙最喜歡的涼拌海蜇（zhé）皮。

可回家的小云牙卻失魂落魄，在看見奶奶的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奶奶，世界上根本沒有月神花。”

當時，地質學家在聽小云牙訴說一番后，困惑地搖搖頭。

“從來沒有月神花。”他說，“這里常年積雪，本來就不適合花草生長。更何況，世界上哪有能讓人潛水的花朵呢。”

奶奶騙了自己。

小云牙不想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那么，那些寂靜之海下面的故事也是假的了？她所心向往之的世界，都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嗎？

“云牙兒，”奶奶笑了，轉身進屋取了一樣東西遞給她，“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云牙愣住了。

奶奶手中是一套潛水服。

“這是我托你父母買了寄回來的，從你下定決心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有一天你能用得上它。”

“云牙兒，月神花已經在你身體里生根發芽，它賦予你強健的體魄，堅韌的意志，求知的欲望。”

是了，小云牙想起，自己是什么時候不再畏懼寒冷？自己上一次生病，已經久到記不清了。

她現在是一個健康的孩子，經過一年多的訓練，甚至比更多人都要強健。

“寂靜之海的寶藏，用你自己的雙眼去看看吧。”

小云牙出海那天，天朗氣清，陽光將海水曬出了溫度。她踩在松軟的沙灘上，海浪溫柔地撫摸她的腳踝。

不僅僅是大海。小云牙想。聽說越過山那頭，還有鬼斧神工的峽谷，氣勢磅礴的飛瀑，險象環生的密林……她都會一看遍。

她再也不用害怕，因為她心中種著一朵開在寂靜之海的月神花，它給予她勇氣和耐心，讓她能夠用自己的眼睛去見證這個世界上所有奇妙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