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名著閱讀中愉悅、失望與困難的調(diào)研

姚佩瑯

以“提升素養(yǎng)”為導向的名著閱讀教學實驗是筆者主持的一個項目[1]，這個項目有一個內(nèi)容，就是“名著閱讀教學的學情調(diào)查”。在此，擬對學情調(diào)查的部分結果進行分析探討。

一.調(diào)研的時間、對象、內(nèi)容和方法

1.調(diào)研時間：問卷調(diào)查時間為2018年8月至9月。

2.調(diào)研對象：調(diào)研對象主要為汕頭市東廈中學高中三個年級學生949人。其中，高一級女生165人、男生157人，高二級女生159人、男生148人，高三級女生162人、男生158人。

3.調(diào)研內(nèi)容：調(diào)研主要為“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讀了兩遍以上的書”、“讀后很失望的名著”和“由于閱讀有困難而沒有讀完的名著”等方面的內(nèi)容，問卷的設計為開放式。

4.調(diào)研方法：調(diào)研方法主要為(1)問卷法；(2)分析法；(3)比較法；(4)文獻法。

二.問卷調(diào)查的結果

先后發(fā)放問卷949份，都收回，經(jīng)核查，全部為有效問卷。需要說明的是，有些學生在個別問題上放棄了填答。問卷調(diào)查的具體數(shù)據(jù)見下列表1～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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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調(diào)查結果的分析

從表1、表2、表3中可算出，給高中生“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小學階段共計441人部——其中，經(jīng)典名著（1～27）為366人部，占82.99%；非經(jīng)典名著（28～35）為75人部，占17.01%；初中階段共計482人部——其中，經(jīng)典名著（1～24）為372人部，占77.18%；非經(jīng)典名著（25～35）為110人部，占22.82%；高中階段共計217人部——其中，經(jīng)典名著（1～13）為133人部，占61.29%；非經(jīng)典名著（14～21）為84人部，38.71占%。可見，不論哪個學段，給學生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是多種多樣的，但多數(shù)為“高值化”[2]的能“使人的精神世界得到有效的提升”[3]的經(jīng)典名著。不同的是，第一，在給學生“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中，“經(jīng)典名著”的比重隨學段的提高而降低，此一調(diào)查結果與十幾年的一項調(diào)查結果剛好相反——“經(jīng)典名著的比重隨讀書階段的升遷而有所增加”[4]；第二，在三人以上認同的書中，只有小學階段出現(xiàn)了三份雜志（《中國卡通》《我們愛科學》《兒童文學》）和一部多卷本的漫畫書《爆笑校園》，這一點，與一些調(diào)查證明一些小學生很喜歡有圖畫的雜志[5]、多數(shù)小學生喜歡閱讀圖畫書[6]相一致。

另外，調(diào)查結果還表明，不論哪個學段，給學生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中都存在著明顯的性別差異——小學階段女生偏于《愛的教育》《窗邊的小豆豆》《簡·愛》《城南舊事》《邊城》等，男生偏于《西游記》《三國演義》《水滸》等；初中階段女生偏于《朝花夕拾》《紅樓夢》《簡·愛》《朱自清散文集》《邊城》《平凡的世界》《解憂雜貨店》《追風箏的人》等，男生偏于《格列佛游記》《三國演義》《水滸》《魯濱遜漂流記》《海底兩萬里》《三體》等；高中階段女生偏于《復活》《紅樓夢》《簡·愛》《平凡的世界》《邊城》《活著》《解憂雜貨店》《追風箏的人》《偷影子的人》等，男生偏于《時間簡史》等。這種在“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方面所表現(xiàn)出來性別特征，印證了已有的關于學生“閱讀趣味”存在著性別差異的調(diào)查結論——包括大學生[7]、中學生[8]、小學生[9]。

從表4中可算出，讓949位高中生讀了兩遍以上的書共計792人部——其中，經(jīng)典名著（1～27）為621人部，占78.41%；非經(jīng)典名著（28～42）為171人部，占21.59%。由此可知，高中生讀兩遍以上的書，經(jīng)典名著的比重遠高于非經(jīng)典名著，這一點與前述的“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相一致。

另外，調(diào)查結果還表明，讀兩遍以上的書中，女生較男生比例偏高的有《簡愛》《邊城》《城南舊事》《巴黎圣母院》《窗邊的小豆豆》《活著》、《解憂雜貨店》《追風箏的人》《擺渡人》等；而男生較女生比例偏高的則有《三國演義》《水滸》《格列佛游記》《魯濱遜漂流記》《海底兩萬里》等。像這種“男女有別”的情形，跟上述中的“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基本相同。

從表5中可算出，讓949位高中生讀后很失望的名著共計382人部——其中，經(jīng)典名著（1～33）為363人部，占95.03%；非經(jīng)典名著（34～35）為19人部，占4.97%。由此可知，學生讀后很失望的名著絕大部分為經(jīng)典名著。

從表5中還可看到，讓高中生“讀后很失望”排第一位的是《水滸》，排第二位的是《紅樓夢》。其中，《水滸》男女數(shù)量一樣——各28人，《紅樓夢》則是男生比女生更感失望——前者34人，后者16人。像《紅樓夢》這種接受上的差異，與前述能給男女“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的不一樣相吻合，也與一些調(diào)查結論相一致[10]，或許這可以用 “《紅樓夢》是一個高度尊重女性的文本來解釋”[11]。

從表6中可算出，949位高中生因閱讀困難而沒讀完的名著共計690人部——其中，經(jīng)典名著（1～41）為657人部，占95.22%；非經(jīng)典名著（42～48）為33人部，占4.78%。由此可知，學生們讀名著“感到困難”的數(shù)量遠遠超過“感到很失望”的。

就學生因閱讀困難而沒讀完的名著排序而言，《紅樓夢》為第一（不論男女），占被調(diào)查對象的18.44%；《水滸》為第二（不論男女），占被調(diào)查對象的10.54%；《三國演義》為第三（不論男女），占被調(diào)查對象的9.06%；《西游記》為第四（不論男女），占被調(diào)查對象的4.32%。這四部中國古典小說之所以排序前四位，大概是由于慕名閱讀的學生不少，但能真正駕馭的卻不多。這是為什么呢？喬納森·卡勒曾指出：“不可忽視中學和大學在提供文學訓練方面的作用”[12]，然而，當前中學的語文教學卻在“很有限的選文上拼盡全力”[13]，不僅真正的“文學訓練”匱乏，“肢解立體完整的語言藝術形象”[14]常見，而且還讓學生“浪費時間”地“反復閱讀課本”[15]，并大量地使用題海戰(zhàn)術、考試戰(zhàn)術——包括“月考和周測試以及跨校聯(lián)評、聯(lián)考”等等[16]，結果是學生們在沒有充足的自由閱讀時間的情況下以“求速度”、“求效益”的方式[17]來應對有深廣度的經(jīng)典名著。

四.結論與討論

綜上所述，結論主要如下。第一，不論哪個學段，給學生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課外書是多種多樣的，但多數(shù)為“歷經(jīng)考驗”的名著；第二，高中生重讀的書，經(jīng)典名著多于非經(jīng)典名著；第三，在課外書閱讀興趣方面，男女生有差異性；第四，學生讀后很失望的名著絕大部分為經(jīng)典名著；第五，學生讀名著“感到困難”而放棄閱讀的數(shù)量遠遠超過讀后“感到很失望”的。

本調(diào)查所顯示出來的重要一點是“在圖像不斷擴張的背景下”[18]，“經(jīng)典性”的名著在年輕學生的心目中仍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19]，而非像一些學人所認為的那樣：“不需要”或者是“走向終結”[20]。

本調(diào)查所顯示出來的另一個重要方面是名著“因閱讀困難而沒讀完”的遠比讀后“感到很失望”的多。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紅樓夢》——“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初中階段8人、高中階段5人，“讀兩遍以上的”10人，“讀后很失望的”50人，而“因閱讀困難而沒讀完的”竟然達到175人。《紅樓夢》作為中國古典文學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其接受出現(xiàn)這種情況，實在是令人遺憾。因為經(jīng)典名著“枯燥難懂”[21]，所以多數(shù)人抱有“畏避情緒”[22]，對可稱得上是博大精深的《紅樓夢》來說，就更是如此。本來，有那么多學生開始讀《紅樓夢》是一件大好事，可他們卻都因閱讀困難而終止。這對于語文教育工作者來說，應該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對于上述這些問題，筆者在此談談個人的思考。

首先，對于名著閱讀教學應該有足夠的信心。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如下兩點。第一，能“給學生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主要還是“經(jīng)典名著”，他們少接觸主要是“考試至上時代”[23]的“急功近利”所造成，如果考試制度有了根本性的改變，問題就能解決掉一半。第二，雖然不少學生課余時間熱衷于“電子閱讀”，但他們中的多數(shù)明白“電子閱讀”的局限[24]，知道讀“經(jīng)典名著”就是與“古今中外的杰出思想者親密接觸”[25]，也清楚“讀一些課外書對語文成績的提高有利”[26]，所以，他們課余時間熱衷于“電子閱讀”多數(shù)應該是做了“考分的奴隸”（巴金語）[27]以后為了“緩解心理壓力”[28]而產(chǎn)生的行為。故而，只要有良好的“條件創(chuàng)設”[29]，就能夠把他們引導到高層次的“審美愉悅”的軌道上來。

其次，名著閱讀教學應該從小學階段抓起。就像曼古埃爾所說：“閱讀是累積式的，以幾何式的進展來增加：每一種新閱讀都是建立在先前所讀的基礎之上。”[30]如果從小學開始一直只是讀課文、做題、考試，那么長大后的閱讀就必然還是停留在低級階段。也就是說，即便讀到了高中，他們?nèi)詿o法讀懂那些體量較大、內(nèi)容較深的著作，甚至于連面對著它都會感到不安。因此，從小學一年級開始至高三級，名著閱讀教學應該有一個以學期為單位的明細的“閱讀分層”體系。這樣的“閱讀分層”體系，應該是由符合學生心智發(fā)展規(guī)律的循序漸進的一系列的“適當?shù)慕Y構”[31]所組成，其目的是讓教師在課堂里“教有所依”，學生在課余時間里“讀有所憑”，從而減少名著閱讀上的“失望”和“困難”——換成帶點“文學色彩”的說法，那就是讓孩子們的“閱讀時光”多一些“快樂”、少一些“糟糕”[32]。也只有這樣，《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推薦的“讀物”如《約翰·克利斯朵夫》（120多萬字）、《悲慘世界》（120多萬字）、《戰(zhàn)爭與和平》（130多萬字）等鴻篇巨制，才會有閱讀“變現(xiàn)”的可能。

最后，名著閱讀教學應該在實證分析的層面上多下功夫。如果說閱讀理念、教學理念、教學目標等解決的是方向性問題的話，那么，實證分析要解決的則是技術運用的實效性問題。換句話說，名著閱讀教學要達到高效，就必須由“可靠的實證分析”來指引。不然，就只能是“盲人摸象”。而“盲人摸象”的結果,必然是我們追求的所謂名著閱讀教學效果怎樣,不是處在“大概”估計的層次上，就是用外在的“考分”來衡量。

從實證層面看，名著閱讀教學工作要做的事有很多。比如，為了對癥下藥，必須弄清楚為什么某一部名著會讓一些（或者多數(shù)）學生讀后很失望：是閱讀困難造成的？還是思想觀念沖突導致的？抑或名著本身意蘊太淺而滿足不了需求？如果是閱讀困難造成的，那是語言文字障礙問題？還是意蘊太深無法理解問題[33]？抑或結構過于龐大、復雜而難以厘清問題？再如，為了更好地運用“分享激發(fā)法”[34]，就必須了解誰來“與大家分享初步閱讀感受”更合適些，如果其它條件相近的話，根據(jù)本調(diào)查結果，導讀《紅樓夢》《簡·愛》《邊城》《城南舊事》《愛的教育》《窗邊的小豆豆》等作品時宜找女生來擔任“分享主角”，而導讀《三國演義》《水滸》《西游記》《魯濱遜漂流記》《海底兩萬里》等作品時則由男生來擔任“分享主角”會更好些。又如，正像國際教育局1949年就已經(jīng)指出的：“從一開始就培養(yǎng)學生的閱讀興趣，而且這種閱讀興趣可以通過學校圖書館的建立和持續(xù)擴充而在兒童的整個學校生活期間得以保持。”[35]館藏圖書對于學生閱讀興趣的培養(yǎng)至關重要。而一些實證的研究則表明，在學生接觸經(jīng)典名著的五種途徑中，“經(jīng)典名著的接受難度”與“‘圖書館借出’的重要程度”成正比，而與“其余四種途徑的重要程度”皆成反比[36]。據(jù)此，學校圖書館建設就可以也應該在接受難度大的經(jīng)典名著上多下些功夫，以補充學生在其它接觸途徑方面的不足，為名著閱讀教學的進階與發(fā)展提供必要的物質(zhì)保障。

五.余言

雖然上述調(diào)查分析只是“名著學情調(diào)查”的一個部分，但從中還是不難看到挑戰(zhàn)與機會并存，尤其是在“整本書閱讀與研討”經(jīng)由《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的規(guī)定而將成為“顯性課程”[37]的今天。當然，機會總是給那些有準備的人和組織。我們唯有積極準備——包括“名著閱讀先行”[38]、做“多讀書”的好榜樣[39]等，才可能會有“夢幻成真”的明天。

需要指出的是，本調(diào)研的問卷對象并非參加“名著閱讀教學實驗班”的學生，雖然由于在升級時學校的重新編班而不排除有參與實驗的同學混合其中，但那也只是極少數(shù)。即是說，本問卷調(diào)查的數(shù)據(jù)在有效性方面更適用于那些沒有參與名著閱讀教學實驗的學生群體。

還要指出的是，本調(diào)研的問卷時間與另一個調(diào)研的問卷時間相同——2018年8月至9月[40]。這個時間對于高一級學生來說，是他們剛剛初中畢業(yè)的時間，而對于高三級學生來說，則是他們剛剛讀完高中兩年的時間。故此，所謂的“高中三個年級”，實際上并不完全，而“表3：高中階段帶來最大審美愉悅的書統(tǒng)計”里的數(shù)據(jù)也只是高二和高三兩個年級的合計。從這個角度看，本調(diào)研并非完善，很希望下來能看到有更為完整的調(diào)查分析可以彌補其不足。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由于表格及篇幅方面的限制，本調(diào)查的列表不對年級和性別做出區(qū)分，而只在分析需要的時候予以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