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
[一]
真郁悶,我僅僅比光明早出生五分鐘,就雷打不動地成了他哥。
很小的時候,爸媽就對我們兩兄弟說過,即使我只比光明早出生一分鐘,也理所當然是哥哥。爸媽說這話的意思是:哥哥要帶好弟弟,弟弟要聽從哥哥。但光明斷章取義,往往會使出各種小伎倆博得我這個哥哥的關愛,卻從不聽我的話,反而時時處處支配我。
我們是雙胞胎,在外人眼里,我們幾乎長得一模一樣,但我們自己很清楚,除了外表相像,我們的性格迥然不同。我一直很奇怪,都說雙胞胎心有靈犀,而我和光明之間卻沒有默契。
我喜靜,喜歡聽悠揚的樂曲,喜歡陶醉在書里的世界,而光明卻像是腳上裝了彈簧,整天在外面瘋跑,根本閑不下來。即使聽音樂,他也只喜歡聽歇斯底里吶喊的搖滾樂,而且每次播放音樂,一定會把音量調到最大,讓驚天動地的重金屬音樂充斥狹小的空間。
從小我們就表現出種種不同,連爸媽也懷疑,這樣一對天差地別的兄弟,會是雙胞胎嗎?如果不是長相出自一個模子,爸媽肯定會認為我們中的一個在醫院時被抱錯了。和我的乖巧相比,光明的皮實就更突出了。
皮實的孩子從小總會得到更多的關注。光明就是這樣,他老闖禍,爸媽不得不時刻擔心他,連我這個只大他五分鐘的哥哥也不得安寧。那時,我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在爸媽的吩咐下到大街小巷里尋他回家。
住在同一個房間,我這個當哥哥的簡直就是他私人助理,不僅要輔導他寫作業,還要替他疊衣服,幫他背書包,甚至還因為長相一樣替他“背黑鍋”。
[二]
光明的腦子其實不笨,小時候爸爸教我們的東西,他學得比我快,但不知為什么,上小學后,他的學習成績卻總是上不去,一直徘徊在及格線下。我為他著急,他卻振振有詞地責怪我說:“肯定是在媽媽肚子里時,聰明的腦細胞都被你一個人占光了,我能怎么辦?”
受父母之命,我這個哥哥只能天天免費當他的“家教”,可是任我講得口干舌燥都是徒勞——他不聽,還時常作弄我,害我被老媽說“不盡職”。老媽數落我時,光明就在一旁笑,我最討厭他這點,一直叫他“害人精”。
愛動的光明體育很好,特別是跑步,我從來都追不上他。他搶我東西時,我也只能故作大度,不跟他計較。可能是我不愛運動的緣故吧,在我們上初中時,他居然長得比我壯實,個頭也高我一點。
外人會認為光明是哥哥,我才像弟弟,但事實無法改變,即使光明比我高大,我也要任勞任怨地關心和照顧他。他要我幫忙時,總是軟硬兼施、撒嬌扮嗲,什么招數都會用上,纏得我無計可施,不得不應允他。事情一旦解決,他馬上就擺出一副對抗的架式,氣得我牙癢癢。
從小到大我們一直同班,所有老師無不例外都曾把我們放在一起對比過,感嘆連連。有個老師還曾當眾調侃光明:“光明呀,你們兩兄弟真是雙胞胎嗎?真的嗎?差別怎么這么大呢?‘虎頭蛇尾都被你們家承包了。”
在大家哄堂大笑時,光明站起來理直氣壯地反駁,愣是把那個老師駁得啞口無言。
光明說:“老師,我們是如假包換的雙胞胎,但如果雙胞胎連長相、性格、脾氣、學習都一模一樣的話,那兩個和一個有什么區別?我和我哥彼此獨立,誰也不是誰的影子。”
光明就是這樣,從小能言善辯,和他爭論,我也沒贏過。
[三]
如果光明僅僅是貪玩也就算了,他還整天惹是生非,不是打破了別人家的窗玻璃,就是惹哭了別人家的小孩,還被人家家長告到家里,父母一罵他,他轉身就溜,害我不得不放下手中正看得起勁的書出去找他。如果僅僅是這樣,我也不會那么惱他。最讓我惱的是,這家伙居然敢冒用我的名字給女生遞紙條。
初二那年,光明冒用我的名字給隔壁班一個性格潑辣的女孩寫交友信。那女孩認識我,可能她對我原本就有好感吧,居然爽快地答應了。
兩間教室只隔著一堵墻,但光明從不和對方見面,一直是“書信往來”。
幾天后,女孩在走廊遇見我時,突然很親昵地叫了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紅著臉沒吱聲。看我無動于衷,女孩她氣乎乎地走過來,仰起頭盯著我問:“你裝什么耳聾呀?我叫你,聽不見嗎?信里寫得那么好,原來都是騙人的。”
“我什么時候騙你了?”我撓著頭不知所措。
“偽君子!我還當你是什么好人呢!”女孩氣不打一處來。
面紅耳赤的我無言爭辯,在圍觀同學的起哄聲中狼狽而逃。
上課鈴響,我暗自慶幸躲過一劫時,女孩居然抱著一沓信件跑進我們教室砸到了我的臉上。一看見信紙上的字跡,我就明白了,原來是光明搞的鬼。
我扭過頭狠狠地瞪他,光明卻笑得一臉無辜,氣得我抓狂。光明這家伙,居然讓我替他背了“黑鍋”,我的名聲嚴重受損。
這還不是結束。光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突然迷上了打電動游戲。打電動游戲需要錢,但我們的零花錢有限,囊中羞澀時,光明曾計劃去欺負小學生。可還沒下手,就被眾多家長團團圍住,情急下,他推倒一個人,然后撒腿跑了。
一天放學回家,我和幾個同學路過那所小學。我正和同學說著話,突然就被一群家長圍住了。為首的阿姨厲聲喝道:“就是他!我認得是他敲詐我們的孩子。”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逮住了,他們抓住我的手,推搡、指責,罵聲四起。我嚇呆了,愣愣地望著陌生的人群,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事。
聽清他們罵我的源由后,我才開始爭辯他們認錯人了。雖然幾個同學都護住我,為我解釋,但沒有家長相信我的話。
委屈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跌跌撞撞地沖出人群,心里恨死了光明。我一想就知道是他惹的禍,一樣的長相,怪不得別人會認錯。為這件事,我強烈要求父母帶我去整容,我不要和光明長一個樣子,我不想被他害得沒臉見人。
光明一開始還很硬氣地頂嘴,直到我說,敲詐是要坐牢的,他才不再作聲。
了解事情的真相,爸爸狠狠地揍了光明,就連向來偏愛光明的媽媽也不再吭聲。在光明大呼小叫的求饒聲中,我終是不忍心,為他向父母求情,并且保證以后會看好他。
[四]
溫度極低的冬季,媽媽病倒了,她的病來得迅猛。手術后,媽媽整個人都憔悴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狀況的我們嚇呆了,特別是看見媽媽被醫護人員用擔架抬上救護車那一刻,我和光明淚流滿面。
爸爸整日整夜在醫院照顧媽媽,家里的事就落到了我和光明的頭上。我和他都沒有干過什么家務活,飯也不會煮。但如今是沒有辦法了,我們擔心媽媽的身體,也心疼爸爸的辛苦,不得不邊學邊做。
在那段“艱難”的日子里,我發現光明變了,變得沉默,變得勤快,也變得聽話了。看著突然變得乖巧的光明,看著他眼中淡淡的憂傷,我知道這個折騰不止的弟弟終于長大了。
光明向鄰居阿姨悉心請教,學會了煮飯、炒菜、燉湯。那段時間,因為我要參加學校的一個比賽,更換的衣服都是光明洗的。
看著在廚房忙得滿頭大汗的光明,我放下書本要過去幫忙,他卻攔住我說:“哥,你去看書吧,飯菜一會就好了。爭取拿個第一名,讓老媽高興高興。”我要去拖地,他又攔住我說:“哥,一會我來拖,你趕緊去好好準備。”光明的表情像大人一樣。
“光明,如果是你得名次,老媽的病會好得更快。”我說。我真心希望光明在學習上也能迎頭趕上來。
“哥,目前是不行啦。不過以后,我會好好努力的。我要像你一樣,當爸爸、媽媽的乖孩子,不再讓他們為我擔心了。”光明說著,臉色微微地漲紅,但目光炯炯,充滿了堅定。
我相信光明的話,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畢竟我們是兄弟,還是雙胞胎兄弟,會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