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活

李曉重

1.高手

馮三認識老秦，是在一年前。當時馮三還流竄在西南邊陲的鐵路上，在列車上時不時地干點小活兒。

幾次三番得手以后，馮三的腦子開始熱了，認為自己的功夫可以“賊行第一”了。

他不僅看不起同行，連警察也不放在眼里，經常跟聚在一起的同伙吹噓。

他說自己是身在遙遠邊陲，放眼整個世界，敢和警察掰手腕，順便著和同行比高低。

總之就是一句話，有他馮三在，大小神偷都閃開。

但他遇到老秦的時候才知道這行的水很深，自己只不過才剛趟到腳面上。

那是一個星期天，馮三帶著手底下兩個打托的同伙上了一趟短途列車。

上車呆了會兒，他就鎖定了前面座位上一個50歲出頭，花白頭發，戴著近視鏡，衣著整齊，長得跟石光榮似的老頭，這個人就是老秦。

他先上前照量了一下活兒，認為可以偷，就和同伙發好暗號，準備前方到站時下手起貨。

沒想到老秦早就看出他的意思來了，快到站時，故意站起身朝車門處挪動。

馮三一看，這可是個機會，馬上起身貼了過去，準備從側面偷老秦褲口袋里的錢包。

可他剛一動手，老秦突然轉身和他來了背靠背，隨后緊貼著他的后背走過去，回到自己的座位邊上拿起行李架上的包裹。

馮三還沒明白過來的時候，老秦又一次與他擦背而過走到門口。

火車到站了，老秦從容地拎起包裹走下車廂。

這個時候馮三才想起摸自己的口袋，一左一右捎帶著后兜里面的三個錢包全改姓了。

驚訝之下，他連滾帶爬地跑下火車去追老秦，不是為了要回錢包，而是想弄明白老秦用的什么招式把自己給偷了。

面對追上來的馮三，老秦坦然地數落他一通，然后又很專業地指出他技術上存在的缺陷，最后掏出那三個錢包遞給馮三。

這讓馮三很激動，認為自己遇到真人了，馬上收起不可一世的架子，很謙虛地要拜老秦為師。

老秦也沒客氣，對馮三約法三章后算收了這個徒弟。

以后的日子里老秦基本上享受老太爺的待遇，除了簡單地傳授幾下普通的招式，剩下的好吃好喝，好煙好茶地伺候著。

時間一長馮三忍不住了，好幾次張嘴想和老秦學絕活兒，想讓老秦帶自己去北京、天津，上海、廣州這樣的大碼頭去闖蕩闖蕩。

老秦總是瞇縫著眼兒不置可否，弄得馮三很郁悶。

2.新案

終于有一天，老秦把馮三叫過來說：“你最近在外面沒做活兒吧？”

馮三搖搖頭回答說：“沒有，你不是讓我老實一段時間嗎？”

老秦說：“好，沒想到你還真能忍得住。”

馮三說：“我向你學習龜吸大法呢。”

老秦樂了：“我知道你小子損我呢，不過我不生氣，你不就是想學我的絕招嗎？沒問題。我現在就告訴你。”

馮三也樂了：“你開講吧，我聰明著呢，一學就會。”

老秦清清嗓子：“我這招可不是一學就會的，你知道這招叫什么名字嗎？”

馮三愣神兒了。

老秦吧嗒一下眼皮：“告訴你吧，一招鮮，吃遍天。我這手有個響亮的名字，叫‘蘇秦背劍。”

看著馮三專注的神情，老秦繼續自己的演講：“這蘇秦背劍難就難在要背對著人下手，不似你們那樣貼身緊靠下鉗子（手指），或是玩刀片兒，耍鑷子把。

“這要先選好目標，然后再找機會，要眼明手快心靜，不能硬碰硬來，時機最重要。

“要選擇他走動的時候動手，上次我下你的錢包就是這個道理。”

馮三不住地點頭：“你說得是，可這跟你讓我不去做活兒有什么關系？”

老秦：“小打小鬧的沒意思，一天到晚辛辛苦苦也掙不了多少錢，還讓自己背了不少案子，弄得警察到處抓你，咱們要下手就找目標干個大的，一得手就夠吃一陣子的，這樣多好。”

馮三：“我讓你帶我去大地方闖蕩你不答應，你說，總窩在這兒能干什么大個的？”

老秦嘆口氣：“跟你說實話吧，我為什么總躲在這兒不出去，那是因為怕警察發現我，一年前我做了一票活兒，結果沒下車就掉腳了。

“要不是我趁警察不注意跑了，現在肯定還得在監獄里蹲著呢。”

這時候馮三才明白為什么在這個偏遠的地方能碰見高人。

“你說現在能干了嗎？”馮三追問著。

“差不多了，估計現在風聲也小了，咱們找好路線準能撈把大的。”

過幾天，兩人商量好以后就聯手出山了。

老秦是一邊傳授馮三技術一邊教他怎么選擇目標。

老秦的心得是，現在太有錢的人都坐飛機，偶爾有坐火車汽車的也是帶不了多少現金，都用卡了，都高科技了。

所以要偷就得偷說有錢比不上大款巨富，說沒錢比一般人掙得還多的人。

還有，現在火車都提速了，好多人包括警察都認為，火車停站少了，有的還是直達，小偷不容易作案，就算作了案也不好脫身。

這正好讓他們有機可乘，他們就偷直達車，還就在他們快下車的時候偷，選好倒霉鬼一擊得手，他下車我們也下車，然后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3.目標

他們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干的。

一路上還真是戰果累累，最關鍵的是，既沒有警察發現他們，同時還鍛煉了隊伍。

這次他們又上了一趟直達車，按照老秦的吩咐，馮三上車后沒急于動手，他先慢慢地尋找目標。

當發現一個坐在靠近車門口的50多歲的胖男人時，他認為自己選準了。

這個人腆著個微微隆起的肚子，雙手抱在皮帶下面，腦袋耷拉在胸前不住地搖擺，偶而掏出個嶄新的手機看一下，要不就神經質地用手摸摸鼓起的褲子口袋。

這人就是目標！

老秦接到馮三的信息也過來觀察，看了幾眼后他認為能偷，就發信息讓馮三準備到站的時候動手。

可馮三卻回個信息說想讓老秦給他再演示一回蘇秦背劍。

老秦覺得馮三真沒用，生氣之余告訴馮三最后再演示一遍，如果還不會那就什么地方涼快，什么地方玩去吧。

車到站了。

那個胖男人晃晃悠悠地拿起旅行包朝車門擠去，早就站好位置的老秦也背對著胖男人緩慢地往前挪動。

就在胖子走到老秦背后時，老秦伸出右手出溜一下探進了胖子的右褲口袋，然后輕輕一提，一個鼓鼓的錢包被他偷了出來。

剛要轉身，他感覺胖子的左邊口袋還有貨，又伸左手探了過去。

這回老秦感覺自己摸著一個圓形的東西，有點涼，還有點贅手。

這是什么？

就在他尋思的時候，胖子的手比他還快，拽住他的手往下一按，隨后響起一聲“喀喀”的聲音！

等他反應過來才知道，這是手銬把自己腕子銬緊的聲音！

完了！

老秦猛地回過頭，眼前是胖子冰冷的眼睛：“我抓的就是你這蘇秦背劍。”

4.被抓

老秦明白了，自己碰上警察了，而且這位警察還是個行家，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魚餌，為的是釣魚。

其實人家也許從上車就盯上自己了，他還把人家當目標，其實他自己就是別人的目標。

可是馮三去哪兒了？那小子太不仗義了，準他媽的跑了。

胖子看見老秦的模樣用手捅他一下：“想什么呢？想同伙？朝車下看。”

老秦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馮三被兩個打工的模樣的年輕人押著，臉上早沒了傲氣的模樣。

胖子拍拍老秦：“從你們一上車我就盯上了，你不動手我也不動手，我得弄明白你們幾個人呀。”

說完他指向馮三：“這小子比你滑，想趁我抓你的時候逃跑，這不，讓我這倆兄弟給收拾了。”

老秦低下腦袋，嘴里不住地嘟囔：“你怎么知道我這手呢，我這可是絕活呀。”

胖子笑了：“我抓的就是你這絕活，要不我怎么帶徒弟呀。”

說完他朝車下押著馮三的兩個年輕人道：“徒弟，怎么樣啊？”

“師傅，還是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