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不好戀

清昭

1.小丈夫

和萬宇結婚時，我33歲他24歲，毫不意外，我倆的結合，遭到雙方家人的強烈反對。

但我們還是頂著各種壓力登了記，沒操辦婚禮。我不想讓萬宇擠公交車，買了新房子，離他單位走路只需10分鐘。雖然離律師事務所遠了點兒，但我有車也還方便。

萬宇剛畢業一年，沒有積蓄，房子首付款和裝修款都是我付的，他的工資負責還貸和零花，我的收入做日常開支和儲蓄。

新婚前半年我們很幸福，雖然萬宇不會做家務，但常趁我做飯刷碗的工夫，剝一堆瓜子仁，把正在拖地板的我拖到沙發上，一顆顆喂進我嘴里。

晚上，他會關上房間里所有的燈，把我抱到落地窗前，在月色中滿臉歉意地說：“姐姐老婆，我現在沒有能力給你買房買車，又笨手笨腳不會做家務，不過你等著，我一定讓你過得比任何女人都幸福。”

那一刻的陶醉總帶給我無窮希望，平心而論，我不期盼他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但希望他有上進心責任心體貼我，成為潛力股好男人。

為配合老公早點兒成熟，在外我盡量裝成小女人模樣，對他言聽計從。在家里，他是大丈夫，一切家務由我承包。

有一天，好友問起我的生活。她說“：一定要教男人做家務，難道你當他一輩子保姆？”

這提醒了我，其實律師工作不像電視劇里演得那么輕松。律師之間爭客戶，當事人利用律師牟取不正當利益的事時有發生。說是時間自由，反比上班族付出更多業余時間。要是萬宇能分擔些家務，我會輕松許多。

可他總是地板拖不凈，切菜切了手，把沒泡的豆子丟進豆漿機里磨。

我索性什么活都不再用他，但這是長久之計嗎？

我去藥店買了盒蘆薈膠囊，一次吃了四粒，效果就是不停腹瀉。

我皺著眉頭虛弱地躺在床上，萬宇下班后，背起我就往社區醫院跑。

我被當成腸炎輸了液，躺在床上，我拉著萬宇的手撒嬌：“我想喝雞湯，你做的。”

萬宇立刻跑進廚房里忙碌，我暗想，逼上梁山的法子真管用。

半晌，他抹著額上的汗，端出碗熱騰騰的湯，吹涼一口喂給我。

湯剛進嘴里我差點吐出來，嗔怪他：“怎么這么辣？”

萬宇說：“醫生說你腸炎是吃涼了，辣的暖胃。這可是我第一次燉雞湯。挺好吃的，一定給面子哦。”

“好吃？好吃你自己吃吧。不知道咱倆都有咽炎，我做菜很少放辣嗎？”

我失望地別過臉，心想，以后真病了怎么辦？他根本不會照顧人。

萬宇沒告訴我，他錯把胡椒粉當成雞精，一言不發地把雞湯全部喝光，第二天嗓子發炎才說了實情。

煮雞湯還放雞精？胡椒粉和雞精差別多大！

沒等我說完，他跑到客廳看起了球賽。

晚上，當事人打電話說意外找到新證據，急著發給我。誰知我剛打開郵箱，就中了病毒，筆記本系統癱瘓，只好用萬宇的電腦收文件。第二天清晨4點鐘便驅車去參加在濰坊的庭審，完了后，又找證人談話，返回煙臺時已是深夜12點。

我體力嚴重透支，當事人請代駕員開他的車，執意自己送我回家。下車時，他塞給我一套高級晚禮服，推托不過，我收下后匆匆進了單元樓。

門燈亮著，萬宇在客廳里等我，臉色難看，譏諷說：“辦案還是約會去了？咱樓下路燈那么亮，打情罵俏也不選選地方！”因為累，我沒搭腔。

他又說：“難怪嫌我做的湯不好，看來找到會做湯的人了吧。”

我愣了，他繼續不依不饒地訓斥：“你在我電腦上做了什么手腳？怎么你用完電腦就癱瘓了？電腦殺手，電腦盲。”

我忽然覺得他太不可理喻，甩掉高跟鞋，沒有洗漱，直接倒在床上。聽見他抱被子去書房，我累得抬不動眼皮。

2.代溝

昏睡到第二天中午，陽光很刺眼。起身發現梳妝臺上有一個陌生的首飾盒，裝著條磨玉項鏈和一張字條：不愿意你為我累垮身體。

我想到可能是當事人昨天偷偷塞進衣服手提袋的，顯然為我太辛苦過意不去。但字條意思說得不明不白，禮物也太過于昂貴。萬宇會怎么想？

我把項鏈退還后，傍晚給萬宇打電話。但他說單位加班，讓我自己吃飯，跑到派出所一看，他正和幾個單身同事打牌。

我把萬宇叫出來說：“別耍孩子脾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萬宇反問：“那是什么樣？你查我QQ記錄，看我郵箱翻我手機，吃瀉藥裝腸炎，以為我都不知道？我一個小警察，沒能力又沒錢，你就百般考驗我？你那個當事人有錢，還知道關心你，你還跟我過什么？”

我被噎得無言以對。

上個月，我確實這樣做過。那是因為萬宇打電話喊我幫他挑衣服，我來不及換掉參加庭審的灰套裝黑邊眼鏡和發網，與他站在一起，被柜臺小姐當成他媽。我氣得跑回家，懷疑他成心要我難堪，不然他為什么非要穿身藍白相間的運動衫，把自己打扮得像18歲小伙子？

我也承認，之所以那樣想，完全是因為這種顧慮一直存在。每天早上，我對著鏡子，發現眼角隱隱多出條魚尾紋，眼袋又下沉一點兒，內心有多少驚慌失措？

一向驕傲如公主，嫁給他后我放棄練瑜伽放棄跳華爾茲，不再喝功夫茶。進門是家務，出門是事業，奉獻了自己全部空閑時間。結婚以來，從裝修到買家具到每月給他農村父母匯生活費，哪樣事他操過心？半年時間，我瘦了六七斤，這些委屈，又向誰說？

我哽咽著說完這些心里話，扭身向家的方向走去，淚水一遍遍涌出，秋風吹打得臉冰涼黏濕。

一會兒，萬宇從身后追上來，不斷拖我，最終不顧我的掙扎，把我緊緊摟進懷里，一個勁兒說：“燕屏，我錯了，我錯了。”

夜里，我們依偎著說了很多心里話。除了法庭上，我的語言能力遠不及萬宇。他總能讓我覺得應該對他再好一些。當然，他說自己會改正缺點，但希望我與當事人保持距離。

話里話外有種醋意，正是我所喜歡的，這說明他愛我。女人有天然母性，我內心深處喜歡他對我的各種依賴。

萬宇抱我在耳邊說：“老婆，咱生個兒子吧。”

我笑“：你這一個我都難養，再養一個，想累死我啊。”

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濃情蜜意。一個想要和你有寶寶的男人，對你必定真心，你能不心甘情愿對他好？他值班時，我不再讓他回家吃，而是做幾個好菜，裝在多層保溫盒，親自送到派出所，替他掙足了面子。

他每月值三次夜班，我把時間記牢，每次都給他送飯。

有天去送飯，在值班室門口，聽見他和幾個男同事侃大山。同事問：“萬子，你咋那么有福，老婆漂亮能干對你又好，用了啥辦法？”

我偷偷停下腳步，聽見萬宇洋洋得意：“哥們兒咱有副好腎啊。你們不知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 ”

我氣得面紅耳赤，他把我們的私生活公布在男同事面前，以后我怎么做人？沒法再聽下去，我把飯菜放在了門口。

第二天下班，我責怪他，他邊看球賽邊漫不經心地說：“男人嘛，聚在一起肯定聊這些。你沒看現在網上，曬工資曬工作曬隱私，很正常。我不過和幾個同事閑聊，有什么關系？”

代溝？也許這就是！對我而言，婚姻生活是私密的尊嚴，而他眼里，晾曬生活就像游戲般簡單好玩。

3.敗者

突然發現，一路走來，雖然我一直努力隱藏年齡差異，但它從來沒消失過。年齡閱歷這東西，直接參與價值觀愛情觀人生觀的造就，我們從來沒有一致過。雖然互補是好，但共同點，不正是婚姻默契和諧的必要保證嗎？

我不再給萬宇送飯，因為不愿再面對他的男同事，也不再主動示愛迎合他，擔心他把床笫秘密再次公諸于眾。萬宇也似乎發覺我的空前冷淡，新婚熱度急速降溫，我開始感到茫然。

元旦，企業客戶舉辦慈善晚宴，因涉及募捐拍賣等問題，作為法律顧問我必須參加。宴會需帶異性伙伴，我擔心萬宇不肯去，沒想到他很配合，不但讓我穿當事人送的海青色低胸晚禮服，還特意買了套藏青禮服配我。為顯成熟，又蓄了兩天胡茬兒。

我看在眼里，心里暖融融的。也許這個1.83米的高大“小男人”，總有一天會和他外貌一樣優秀成熟，只是需要時間。

很多企業家到場，這是我擴展客戶的好時機。朋友介紹我和一位知名企業老總聊了半個鐘頭，口頭簽訂了法律咨詢業務，傭金很高。

出來后，我趕緊找萬宇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但找遍洗手間都沒看到人。侍應生說，他同一位美麗的小姐下了樓。

黑暗中，花園樹后我聽見男女撫愛的喘息聲，心里一陣慌亂。走近看，竟是萬宇和剛才談業務的老總的秘書。

盡管我情緒激動，但還是相當冷靜，揚手給了那個年輕女秘書一個響亮耳光。堅持參加完晚宴拍賣會后，我謊稱身體不適提前回了家。

萬宇不但不承認錯誤，反而振振有詞：“這就是你冷落我的下場。別以為除了你，就沒女人要我。”說完，一臉幸災樂禍，還哼著歌進了衛生間。

我搬進書房，夜靜更深翻覆難眠。第二天清晨我回了娘家，母親看我紅腫的眼，試探地問過得如何。

我掩飾說：“工作不順心，生活挺好的。”

下午，萬宇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來了。聽他一口一個爸媽親昵地叫，我的心開始融化。相愛那么艱難都挺過來了，相處為何不能包容？我知道他并不花心，只是孩子式的簡單報復，他還年輕，還沒長大，我為什么不能讓讓他？

母親忙不迭去做飯，父親去櫥里翻好酒。我沒說話，但坐到了萬宇對面的沙發上，低頭擺弄為宴會做的藍水晶指甲。

廚房里的燈保險絲突然燒了，萬宇張羅著幫母親換燈泡，穿著拖鞋踩上灶臺。母親隨口笑：“這孩子，上灶臺也不知道脫下鞋，多臟啊。”

我忽然感覺萬宇有種不對的反應。他把燈泡擰上，穿上皮鞋，沒打招呼就下樓去了。

我追上問：“你要做什么？”

他吼：“我知道，你們家從來沒滿意過我，我成天熱臉貼你冷屁股。你不就事業有成嗎？不滿意拉倒，咱倆以后各過各。”

母親聽見爭吵，趕緊從樓上往下跑，邊跑邊說：“孩子，媽不是成心，你別往心里去。”

我心滴出血來，母親已經60歲，還要向他道歉？我攔住母親說：“媽，咱回去，讓這野小子自己過去吧。”

萬宇沒叫一聲媽，更沒道歉。他狠狠推開電子門，把極大一聲“咣當”聲炸彈般投進我們心里。

我搬回了娘家，直到春節他也沒來接我，沒有探望我父母。我開車偶爾路過家門沒有上樓。看著路邊迎春花星星點點綻開春的消息，心頭升起疼痛。

好不容易走進婚姻花園，我不愿放棄。但面對小9歲的弟弟老公，我有多少時間多少精力等待他成長？

回憶婚姻戰中的碎片殘垣，摸摸自己瘦削的臉，我終于明白：姐弟戀婚姻，不過是場綠肥紅瘦的戰爭。而姐姐老婆，只能是落紅滿徑的戰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