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邊的交情

李雄蜂

常聽相聲，記住了這么一句：一貴一賤，交情乃現，一死一生，乃見交情。細細品來，感慨良多。日常的推杯換盞是朋友，平素的促膝長談是朋友，然而這些，在浮出腦海之后，旋即就消失了，反倒是那幾段久久不再去想的病榻邊的交情，卻一下子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一）

初中同桌的小艾生病住院了，無疑是一個令我震驚的消息。校籃球隊的主力，怎么就住院了呢。小的時候，一聽說誰誰生病住院，都覺得是很可怕、很費錢的事情。畢競那時候，家長們的收入并不高。

和小伙伴相約去醫院探望小艾，帶了兩本自己訂閱的《文學少年》雜志，送給小艾打發時光。萬沒想到，小艾看到這兩本雜志，非常的開心——那時，在我們同齡的孩子中，我一直認為小艾是最有文學氣質的人了。

開心的是，沒多久，小艾就康復出院了。再見面時，她把兩本《文學少年》還給了我——她竟然給兩本雜志包上了書皮兒。此后，那兩本書被我放在家中的書架上，書上散發出的來蘇水的氣味，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二）

急救室里，突發腦梗的老魏的父親躺在病床上，老魏一邊咨詢醫護人員，一邊安慰已經不知所措的母親。魏姨一見我，竟抱著我哭了：“那么多的兄弟姐妹，還不如兒子的大學同學來得快呢……”我和老魏一番勸，算是把魏姨勸回去休息了。

半夜，魏叔用不靈活的手撩被子，嘴里急急卻含混不清地說著什么。老魏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拿起來便盆，“叔叔要解手。”可魏叔死活不松開抓住褲子的手，那意思是想讓自己的兒子來。不過，老魏顯然不摸門。仗著經常伺候家中老人積累起來的經驗，我一邊哄魏叔，一邊行動：“叔叔，這回您就把我當兒子。”魏叔放下手來……老魏去倒污物的時候，我已經給魏叔的身體擦洗干凈了。

看著父親終于安靜地睡了，老魏問我：你不嫌嗎？我說：當你把他當自己親人的時候，就不覺得了。

那一晚，我覺得，老魏和我的交情更瓷實了。

（三）

“雄峰，快來醫院，老曹快不行了……”

老曹是我原來單位的同事，交情算不上太深，再加上離開原單位已久，很多往事都快淡忘了。可在趕往醫院的路上，曾經并肩走過的日子，便一幕幕地跳躍出來——原來，我和老曹是有交情的！

老曹的家人還沒有趕到，可看著眼前彌留之際的老曹，有一件事，已經刻不容緩了——老禮兒講要在人咽氣前，把壽衣穿好。然而，在場的老曹的遠親，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不敢出手。時間不等人啊！于是，我止住了一直流淌的淚水（聽老人們講，穿壽衣時，不能哭），向前一步：“我來給他穿衣服吧……”

給老曹擦拭干凈身體，把衣服一件一件給他穿好，看著利利整整的老曹停止了呼吸。我在心中默念著：老曹，帶上咱們哥兒們的交情，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