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經濟的喜與憂

倪月菊

2014年“克里米亞公投”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俄羅斯展開了多輪制裁，給本就增長低迷的俄羅斯經濟帶來了較大的消極影響。在經歷了連續兩年的負增長之后，2017年，俄羅斯經濟終于扭轉了衰退局面，進入緩慢復蘇通道。2018年，俄羅斯GDP增長近2.3%;外貿成績更是可圈可點，出口增長超過25%，同時與中國的貿易額突破1000億美元。

盡管如此，俄羅斯經濟增速仍然低于世界經濟的平均增長速度，且其增長與石油等資源能源價格的上漲不無關系，加之俄羅斯自身經濟結構不合理等問題依然未有大的改觀，以及美國、歐盟等西方國家和地區持續制裁等因素，俄羅斯經濟依然喜中有憂。

俄羅斯經濟回暖復蘇

俄羅斯與美國、歐盟等西方國家和地區的關系因烏克蘭局勢及克里米亞問題而惡化。2014年7月，歐盟與美國針對個別自然人和企業的點狀制裁發展成為覆蓋俄羅斯某些經濟行業的制裁。此后制裁一輪高過一輪，且不斷延續。2018年“刻赤海峽事件”后，西方再掀新一輪制裁，美國提議對俄羅斯銀行及俄羅斯境外液化天然氣項目等實施新的嚴厲制裁。

西方制裁、盧布暴跌及石油價格走低嚴重打壓了俄羅斯經濟，挫敗了投資者的信心，很多投資者紛紛撤出俄羅斯市場，導致俄羅斯資本大量外流。僅2017年，外國投資商就從俄羅斯股市撤回近9億美元的資金。西方的制裁極大地掣肘了俄羅斯經濟的增長，使本不景氣的俄羅斯經濟陷入泥潭。據統計，2015年和2016年，俄羅斯GDP增長率分別為-2.83%和-0.22%，貿易增長率分別為-32.9%和-11.1%。

面對經濟的嚴冬，俄羅斯采取了積極的應對措施。對內，努力改善投資環境，加大基礎設施的投入，以應對投資環境的惡化和資金外流;加快“去美元化”的步伐，努力建立俄羅斯獨立的支付體系，減少外來金融風險;減少對單一能源的依賴，加快發展農業和服務業，實施出口多元化和進口替代措施等。對外，俄羅斯確定了“向東看”戰略，將經濟合作重心轉向東方，加強對遠東和西伯利亞地區的開發力度，積極開展與中國、日本、韓國、東盟國家等亞太地區經濟體的合作。

在內外兼修的組合拳下，俄羅斯成功降低了通貨膨脹率，使經濟增長出現轉折點。2017年，俄羅斯經濟止跌回升，增長率超過1.5%，2018年經濟增長接近2.3%;黃金儲備加速增加，俄羅斯央行購入黃金位居世界各國之首;外貿增長勢頭強勁，2017年和2018年外貿分別增長25%和17.6%;服務業和農業成為經濟增長的新亮點。在服務業中，金融保險業的增長最為強勁，增長了6.3%;酒店和餐飲業也增長了6.1%。在農業領域，俄羅斯糧食連年大豐收，2018年糧食凈產量預計達到1.1億噸，比近5年來的年均值高出11%。俄羅斯已成為全球小麥最大的出口國。

中俄經貿合作錦上添花

俄羅斯經濟的回暖復蘇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俄經貿合作的高水平運作。西方制裁促成了俄羅斯經濟合作重心的轉變，加快了其“向東看”的步伐，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與中國緊密合作。在此期間，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進一步強化，高層聯系緊密，互訪頻繁，政治互信和合作水平穩步提升，使中俄關系達到了歷史最好水平。特別是在“一帶一盟”（“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和歐亞經濟聯盟建設對接）合作框架下，兩國在經貿、投資和科技等領域積極開展務實合作，在能源管網等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建設方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不僅攻克了久談不下的天然氣出口大單，還積極在能源之外開拓金融、海關、農業和電子商務服務等多方面的合作。2018年，中俄雙方正式簽署了《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經貿合作協議》，順利完成了歐亞經濟伙伴關系協定聯合可行性研究，有力地促進了雙邊經貿合作的開展。

2018年，我國繼續保持俄羅斯第一大貿易伙伴國地位，中俄雙邊貿易同比增長27.1%，貿易額首次突破1000億美元大關，達到1070.6億美元，取得了創紀錄的歷史性成就，增速也在我國前十大貿易伙伴中位列第1名。其中，按人民幣計價，我國對俄羅斯出口額為3166.5億元，同比增長9.1%，自俄羅斯進口額為3909億元，同比增長39.4%。中俄貿易結構也持續優化。據商務部統計，2018年前11個月，中俄機電和高新技術產品貿易同比分別增長15%和29%，農產品貿易增長了31%。我國對俄羅斯出口以機電產品為主，自俄羅斯進口主要集中在原油、煤和鋸材等能源資源類產品。

在貿易快速發展的同時，中俄在跨境電商、中小企業和地方合作等領域的合作也齊頭并進，共同發展。俄羅斯中小企業依靠跨境電商擴大中國市場，打造電子商務、服務貿易等新的貿易增長點;借2018年“中俄地方合作交流年”的東風，中俄地方合作快速發展，在省州、城市等層面已經建立了363對友好伙伴關系，舉行了數百次相互訪問，“東北—遠東”和“長江—伏爾加河”兩大區域性合作機制初具雛形。

中俄兩國的大項目合作也是精彩紛呈，兩國已決定支持落實70個重點經貿合作項目，涉及能源、農業、交通和航空航天等多個領域，特別是在核能、航天及跨境基礎設施等領域的大項目合作更是可圈可點。2018年年初，中俄原油管道二線正式投入運營，管道輸油量達到每年3000萬噸。中俄特大型能源合作項目——亞馬爾液化天然氣項目向我國供應的第一船液化天然氣到岸。兩國航天部門正在協調俄羅斯的格洛納斯系統與中國北斗系統的導航服務。

可以說，中俄經貿合作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有力地促進了俄羅斯經濟的穩步回升。

未來可期，挑戰猶存

俄羅斯經濟已步入回暖通道，若無重大突發事件干擾的話，將維持低速增長的態勢。

目前，俄羅斯政府投入大筆資金改變經濟結構，12項大型國家計劃涵蓋了從道路、住房、醫療、教育和社會開支等生活的所有方面。俄羅斯計劃未來兩年每年經濟增長2%，從2021年開始達到3%，之后更快。除此之外，俄羅斯“向東看”戰略的實施及中俄經貿合作的進一步深化等，也都為其經濟增長提供了一定的保障。總體來看，俄羅斯經濟發展形勢向好、前景可期。

但我們也不能對此過度樂觀。因為目前俄羅斯經濟復蘇既有其實施內外政策的效果，也得益于石油等能源價格回升及統計數據的重新核算等因素。2019年，受內外部因素疊加影響，俄羅斯經濟依然會面臨嚴峻考驗。在國際方面，世界經濟增長放緩、國際能源市場需求波動、西方國家持續制裁、單邊和貿易保護主義加劇等因素將導致對俄羅斯產品需求整體下降。在國內方面，從2019年1月起，俄羅斯增值稅率的提高（從18%上調至20%）將抑制部分消費需求。加之受人口減少、住房建設萎縮、消費需求不旺和經濟結構不平衡等問題的困擾，俄羅斯經濟要實現“突破性發展”依然面臨巨大的挑戰。預計2019年俄羅斯經濟數字仍無法亮眼。據世界銀行的預測，2019年俄羅斯經濟增長預期從此前的1.8%下調為1.5%，依然低于全球經濟平均增長水平。

俄羅斯經濟衰退的“近憂”雖然已消，但制約其經濟增長的“能源魔咒”依然未除，俄羅斯在促進出口多元化方面的進展有限。據世界銀行統計，2017年俄羅斯油氣產品在商品出口中所占比重仍高達59%，約占其財政收入的25%。依賴單一資源的經濟結構，使俄羅斯在面對西方制裁、油價波動等外部風險時異常脆弱。如何擺脫魔咒，實現經濟長期穩定可持續發展，將考驗俄羅斯領導人的智慧。正如俄羅斯總統普京所說，俄羅斯需要突破，否則國家將沒有未來。不改變經濟結構，俄羅斯就保證不了為實現突破所必需的GDP增長速度。

（本文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世界經濟史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