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這樣充實

何煜

日子，慌亂倉皇得像一把瘋長的稻草。

——《日子瘋長》

十一月了，收稻子了。

糯稻，為酒而生的，產量不高，對農民卻相當重要。

日子空白得像干癟的稻谷，慌亂倉皇得像一把瘋長的稻草，于是，我虔誠地，帶著崇敬，要好好當一回農民。

稻子整整齊齊的，稻穗整整齊齊的，一朵白白的云，在涼涼的風里，悠悠地晃著。六株有序排好的稻子，被放倒在微微濕潤的泥土上，稻穗四處分散，舒舒展展地略低下了頭。

锃亮的刀刃，在漆黑的刀身上閃著光。我抓著稻桿，從稻桿下方割起，順順溜溜的，只留下個圓整的切口。再把沉甸甸的穗子擱在光禿禿的稻樁上。剛剛不聽話的如頑皮小孩似的穗子也溫順了，倒像一把金黃的拂塵，安安分分。

把六株都割完了，放在第一個稻樁上，泛著點青的葉子，油亮亮的。等兩排都割好了，十二株，再捆成捆。用去年留下的陳舊稻草，繞上幾圈后，將兩個頭擰上兩圈半，如魔術似的不會松開。捆好的稻子，在小推車的吱吱呀呀聲里回了家。

把稻穗一捆捆地放進脫粒機，脫出的就是只有一層皮的稻子了。金黃色稻子鋪滿曬場，曬秋，便開始了。誰家的場上有多少稻子，顆粒是否飽滿，都是檢驗這一家子勤勞與否的標準。秋高氣爽的日子里，藍汪汪的天，伴著晨間風的涼意，朦朦朧朧的太陽在山上飄著，日子仿佛停下了腳步。一只母雞脖子一伸一縮的，作勢想吃這稻子。

我坐在藤椅上，守著稻子，偌大的天地里，仿佛就只剩下了椅子的咿咿呀呀聲和草帽時不時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日子，就這樣慢了下來，再虛的日子，過著過著，忙著忙著，累著累著，也就實了起來。

過一陣子，用翻耙把稻子翻個面，時間分分秒秒，帶走了藏在稻子里的濕氣。推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山堆，又像那風起時，起起伏伏的稻浪。

等一縷一縷的炊煙，從一戶一戶的人家上裊裊升起時，村口的狗也吠了幾聲，這稻子，就算是曬完了。走路回家的農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著閑話。雞要回窩，牛要回棚，太陽顫顫巍巍地掛著，我揮著狗尾巴草，哼著歌，看著滿地的稻穗，金亮亮地發光。

我悄悄地，對著它們笑著，笑著。把它們全部裝在自己的心里，把身體的每一點空隙填滿。

（指導老師：蔣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