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全 劉智鋒(長沙)
2019年初,湖南省文化和旅游廳、湖南省文物局、湖南省博物館領導一行在徐悲鴻藝術委員會、北京鴻文書畫院參觀交流時,被徐悲鴻、廖靜文及其師友們的藝術人生經歷所深深吸引和感動。同時,大家在習近平總書記給中央美術學院老教授的回信中看到,黨和國家高度重視美育工作、美術事業。在場各方一致認為,湖南省博物館作為中國優秀文化藝術的保護傳播機構,北京鴻文書畫院作為徐悲鴻藝術教育事業的傳承推廣機構,都應該為中國美育工作和美術事業做出應有的努力和貢獻,以回應習總書記的期望和囑托。
湖南省博物館是一座主要反映湖南區域文明的大型歷史藝術博物館,立足于文化遺產的保護,致力于優秀文化的傳播。2019年恰值新中國成立70周年,作為博物館人,我們希望能用合適的方式來慶祝,并向新中國70周年獻禮!經過反復溝通,雙方商定在 2019年黃金檔期,即國慶前后,共同舉辦一個跟徐悲鴻、中央美術學院的美術教育和美術創作相關的展覽,展示老一輩藝術家愛國為民、德藝雙馨的高尚品質,呈現他們對寫實主義、國畫改良的藝術實踐,從而推動中國美術教育,弘揚中華美育精神。
展示湖南的文化自信與自覺,為老百姓提供優質文化產品,制作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展覽,是湖南省博物館人義不容辭的責任,也是一個中央地方共建國家級重點博物館的使命與擔當。為契合新中國成立70周年慶典的喜慶氛圍,并充分展示徐悲鴻等藝術家的藝術成就,確保展覽做到政治性與藝術性并重,作為湖南的“金色名片”和湖南文化強省建設的排頭兵,湖南省博物館迅速組建了策展團隊。在展覽討論過程中,大家一致認為“美術教育”和“美術創作”應該是本次展覽的核心表達。因此,從展覽籌備之初就確定“大愛·大美”作為本次展覽的主題及主標題。該主題來自習總書記的回信內容,即“以大愛之心育莘莘學子,以大美之藝繪傳世之作”。在經過深入調查、研究和斟酌后,從展覽的落地和實施出發,策展團隊最終選定徐悲鴻、周令釗、戴澤三位關系緊密、德藝雙馨的藝術家,以他們自抗戰以來在中央美術學院這個特定時空里的藝術教育、創作實踐作為本次展覽的主要內容。徐悲鴻是著名畫家、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校長、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周令釗、戴澤都是其延聘的中央美術學院教員,戴澤更是其助教和教育思想的繼承者。三位藝術家不僅在工作上互相支持,在生活上也親密無間,如周令釗、戴澤的證婚人都是徐悲鴻、廖靜文夫婦。周令釗是湖南平江人,廖靜文是湖南瀏陽人,徐悲鴻是湖南的女婿。展品中,周令釗所繪《汨水平江》、戴澤所繪《張家界》等一系列作品,富含深厚的湖南元素。他們的美術教育和美術創作過程從抗戰以來直至今天,不僅具有時間上和空間上的連續性,而且在思想上具有極強的代表性,有突出的時代精神和藝術特征,足以在湖南舉辦一個主題深邃、內容豐富的展覽。
在展覽主題和內容確定后,我們一方面以時間為線索,串聯起三位藝術家的學習、創作、教學等經歷,即展覽第一單元的“美育先驅”和“為國育才”兩個章節;另一方面,以事件為線索組合展品,介紹藝術創作與社會發展的關聯,即展覽第二單元的“救國心聲”“社會新貌”“國家名片”三個章節。正如古人所說“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我們也深深地感受到藝術與時代、藝術家與現實生活的緊密聯系,因此以“時代召喚”為展覽的結語,介紹新中國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對藝術和藝術家的重視和關懷。
在展覽的策劃和設計過程中,我們始終堅持從展品本身出發,用展品實物和資料“說話”,向觀眾傳達和解讀我們所了解和掌握的信息。比如,我們都知道徐悲鴻是中國近代美育的先驅,他早年抱定以西方寫實主義改良中國藝術的理想留學法國,歸國后又身體力行倡導寫實主義藝術。因此,在展覽第一單元中,我們就以其給國立中央大學(南京大學前身)余鐘志先生的手札“弟與外國驢尾筆法及中國八股山水斗爭二十余年,勉強得有今日局面,尚嫌不夠……”來印證,并用《愚公移山》油畫及其多件創作手稿(素描稿1件、水墨稿7件)來實證其倡導的寫實主義藝術主張。同時,我們還以《徐悲鴻執教國立中央大學期間的若干活動》《國立中央大學教育學院、師范學院藝術系科部分旁聽生、肄業生、研究生名單》《國立中央大學教育學院、師范學院藝術系科美術專業畢業生名單(1929—1950)》來說明在徐悲鴻藝術思想影響下的中國美術教育最高學府的實際情況(參見中國國家畫院編《藝為人生:徐悲鴻的學生們藝術文獻集》, 紫禁城出版社,2010年版)。另外,徐悲鴻在《解放后之中國繪畫》中也總結說,“走社會主義、寫實主義路線,一切形式主義不打自倒”。這種強調寫實主義的論述,正有力地地說明了徐悲鴻的藝術理念和追求。1985年,為了繼承徐悲鴻的美育遺志,北京徐悲鴻紀念館與中央美術學院聯合開辦了“徐悲鴻畫室”,戴澤長期主持該畫室的教學工作,馮法祀、艾中信、靳尚誼等中央美術學院的教師都曾在這里任教。

巴人汲水(北京徐悲鴻紀念館藏) 國畫 徐悲鴻
又比如,我們都知道徐悲鴻是一位家國情懷深重的畫家,對民族危亡和民生疾苦異常關切。因此,在展覽第二單元中,我們就以徐悲鴻“致安弟”的一通信札來說明,他在信中說,“我自去冬由印度返星,至頃四月底止,凡為吉隆坡、怡保、梹城三展,得星幣四萬余元,合國幣三十余萬,而前年星洲之萬余元尚不計,盡用以賑濟難民。我之旅費及畫件運費,皆自備。心力交盡,可以無愧于神明矣”,如此費盡心力、東奔西跑自費辦展來籌資賑濟難民,可見徐悲鴻對國家興亡和民生疾苦的關注和付出。同時,把抗戰以來徐悲鴻歷年所畫《新生命活躍起來》《巴人汲水》《神鷹》《梅花》和周令釗《緬甸戰后殘垣》、戴澤《岔溝之戰》等作品同時呈現,展現全國人民保家衛國和爭取祖國獨立、民族富強而奮斗的景象,以充分展示三位藝術家的“救國心聲”。
此外,在展覽中,我們不僅關注中國人艱苦卓絕努力推翻舊社會的種種努力,也聚焦于新時代建設的關鍵節點或重大事件。所以,一方面我們用三位藝術家的藝術創作來展示新中國的建設成就。比如,徐悲鴻在《參觀山東開鑿引河工程略記》中就表示這樣的工程“非在毛澤東時代是不能見到的”。自新中國成立至今,戴澤所畫《搶修十三陵》《夜戰十三陵》《建設中的庫爾勒車站》和周令釗所作《韶山招待所前插秧比賽》《南岳水庫》《湘潭碼頭》《長沙五一廣場》《嘉義木場》等一系列展品,則以藝術家的視角向觀眾展示了新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場景和剖面,記錄了一個時代的進步和社會發展的點點滴滴,以全方位、多層次、高密度和藝術化的記錄,把藝術家眼中的“社會新貌”向觀眾娓娓道來。
另一方面,周令釗和戴澤兩位藝術家也用他們的創意和畫筆,見證了七十年來新中國波瀾壯闊的變革和經濟繁榮、文化發展的歷史進程。比如,周令釗參與設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和主筆設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八一勛章、獨立自由勛章、解放勛章,各類紀念郵票及第二、三、四套人民幣等作品,戴澤所畫《天壇》《武陵源》《黑龍江畔好風光》等作品,無不記錄了那個時代的芳華,展示了一個國家的光輝形象和積極向上的社會面貌。這些藝術創作既有肩負著國家使命的設計,也包括對于祖國大好河山的贊頌,忠實記錄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歷經的七十年滄桑巨變,是當之無愧的“國家名片”。
內容上,遇到文物和展品不足時,我們發揮“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材料”的精神,想方設法讓實物和資料來“說話”,用事實和證據向觀眾傳達我們所捕捉和理解的藝術家及其創作。因此,整個展覽中沒有大量采用場景復原或模擬。但我們把徐悲鴻相關活動、周令釗漫畫和設計稿等重要歷史細節和關鍵證據都以噴繪展板的形式呈現給大家,希望能夠有助于闡明我們的觀點和態度。形式上,展廳空間布局,面臨諸多的不可抗拒因素,團隊成員始終積極應對。前緊后松的格局和節奏上的變化,剛進展廳的觀眾可能會有一個適應的過程。陶淵明營造的桃花源,“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我們也力求觀眾朋友們徜徉在三位藝術大師的藝術空間里,能有如行山陰道中、如坐春風的美好體驗。
正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展覽實施過程中,我們深刻地感受到徐悲鴻藝術教育理論和思想的深邃和豐富。檢索徐悲鴻的藝術活動,我們從《愚公移山》創作草圖、水墨稿、素描稿和泰戈爾素描像以及徐悲鴻美術論著與系列教學信札中可以看到,徐悲鴻不僅是一名畫家,更是一位藝術思想家、藝術教育家。從1918年發表的《中國畫改良論》(原名《中國畫改良之方法》),到1928年留法歸國后積極倡導“求美、求善之前先得求真”并連續發表《惑》《惑之不解》等文章,提倡繪畫的寫實性、創新性;從1932年提出素描創作應遵循“七法”,到1947年發表《新國畫建立之步驟》《當前中國之藝術問題》等文章,提倡繪畫應重視素描、寫生(參見王震《徐悲鴻文集》,上海畫報出版社,2005年版),這些振聾發聵的聲音,無不體現出一個藝術教育家對中國傳統藝術的深刻反思,同時也系統性地提出以“中西融合”之法改造中國畫,明確了推動中國畫新發展的現實路徑。
盡管藝術沒有國界,但藝術家是有祖國的,藝術展覽更是要“見物、見人、見精神”。因此,我們堅持以觀眾需求為策展出發點,并據此解讀展品信息和內涵,抒寫和傳達民族精神與時代精神。藝術不僅是一種技術表現和性情表達,藝術創作更是與歷史(傳承)和政治(時代)密不可分。通過對徐悲鴻、周令釗、戴澤三個人的藝術經歷和美術作品進行梳理和分析,我們清晰地看到藝術創作的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如:1931年,當日軍侵華加劇、民族危亡之際,徐悲鴻創作了《九方皋》,希望國家招賢納士;1937年,徐悲鴻創作《壯烈之回憶》紀念“一·二八”淞滬抗戰中死難的將士,創作《風雨雞鳴》喚起國民抗戰到底的斗志;1940年,徐悲鴻創作國畫《愚公移山》支持國內抗戰,贊譽中國民眾堅忍不拔的毅力和奪取抗日最后勝利的頑強意志。抗戰期間,周令釗也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三廳工作,從事舞臺美術設計,并先后參加桂林漫畫宣傳隊、柳州抗敵演劇隊,創作了《牛大哥一死報國》和《一碗水,兩家喝,甘和苦,大家嘗》等抗戰宣傳畫。新中國成立以來,戴澤也先后創作《農民小組會》《北京站竣工》《大連漁港》和《武漢長江大橋(夜景)》等反映新中國建設和發展的現實主義題材油畫。這些藝術創作,不僅是一種家國情懷的表現,更是一種對抗日戰爭、新中國建設的歷史性書寫,是與為中華民族獨立和復興而奮斗、推進新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等大事件和時代背景息息相關的。由此,也印證了徐悲鴻先生所說:“藝術要表現生活,一幅作品最少要反映一些時代精神。”從這些藝術作品的廣泛傳播和備受贊譽可以看出,與民族和時代同呼吸、共命運的藝術作品,必能深入人心,傳之久遠。

一碗水,兩家喝,甘和苦,大家嘗(《抗戰漫畫》 1938年13期) 周令釗
而展覽本身的實施過程,何嘗不是因循先賢前輩的足跡,在今天的大時代背景下,“自覺承擔起舉旗幟、聚民心、育新人、興文化、展形象的使命任務”,能為此盡一絲微薄之力,我們每一位為本次展覽辛勤付出的勞動者倍感榮耀。

青年(北京鴻文書畫院藏) 素描 徐悲鴻

新生命活躍起來(北京徐悲鴻紀念館藏) 國畫 徐悲鴻

神鷹(北京徐悲鴻紀念館藏) 國畫 徐悲鴻

壯烈之回憶(北京徐悲鴻紀念館藏) 國畫 徐悲鴻

風雨雞鳴(北京徐悲鴻紀念館藏) 國畫 徐悲鴻

韶山招待所前插秧比賽(作者自藏) 水彩 周令釗

緬甸戰后殘垣(作者自藏) 水彩 周令釗

南岳水庫(作者自藏) 水彩 周令釗

長沙五一廣場(作者自藏) 水彩 周令釗

湘潭碼頭(作者自藏) 水彩 周令釗

大連漁港(作者自藏) 油畫 戴澤

武陵源(作者自藏) 水彩 戴澤

北京站竣工(作者自藏) 水彩 戴澤

庫爾勒車站(作者自藏) 水彩 戴澤

搶修十三陵(作者自藏) 水彩 戴澤

黑龍江畔好風光(作者自藏) 油畫 戴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