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

村里的二狗子,是我讀小學時六年的同班同學,他從小調皮搗蛋,偷雞摸狗,沒干過一件好事。當年村里的大人們給他起了一個外號:混世魔王。
二狗子從小就不愛讀書,成績始終名列班級倒數第一。當年有個同學為了和他爭倒數第一的寶座,試卷上一個字也沒有寫。而二狗子則因為胡亂填了幾道判斷題和選擇題,答對了幾分,光榮地名列全班倒數第二名,還因此得到了他爸的獎勵。
二狗子拿到文具獎品后很高興,說他有個好爸爸,等他長大了,要賺好多好多的錢,把爸爸媽媽都接到城里去住,和城里人一樣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可村里的人哪里能信二狗子的鬼話??!他從小不學無術,自己都管不好自己,長大還能到城里賺大錢?不干壞事蹲大牢就算不錯了。
后來二狗子果然連高中都沒有考上,他爸只好送他去上了縣城里的一所技校,學了當時最熱門的電腦專業。但沒過多久,二狗子的爸爸就被技校老師喊到學校里教訓了一頓。原來二狗子在中午午休時,趁老師不注意,偷偷摸進電腦機房,將電腦主機全拆了。
二十年前的電腦可是很金貴的,二狗子他爸被老師訓得一聲也不敢吭,生怕叫賠錢。可二狗子卻不服氣了,對老師說:“我不就是把電腦主機都拆了嗎?又沒搞壞掉,我再給裝上不就完了。至于這樣訓我爸嗎?跟他有什么關系?”
老師不信二狗子這個新生能把電腦全部再裝起來,便帶著二狗子和他爸來到電腦機房。可沒想到這二狗子雖然學習成績差,但動手能力非常強,不到一節課的工夫,拆散的電腦主機全被他組裝好了。
老師見狀,揶揄著說:“你既然這么厲害,也不用再上學了,去大城市里電腦銷售公司,幫他們組裝電腦吧!還能賺大錢。”
老師的一番氣話,二狗子卻當了真。期末考試結束后,他便孤身一人進城打工,到電腦銷售公司里幫人組裝修理電腦。
就這樣,二狗子通過在電腦銷售公司里上班,跟同事學會了做生意,賣電腦配件。
原來做生意這么簡單,低價買進,高價賣出,以次充好,這對于機敏過人的二狗子來說,一學就會,易如反掌。
二狗子很快在城里站住了腳,當上了電腦銷售公司銷售員,成了老板的得力干將。
據說,1999年春節放假,他就掙到了三萬塊錢回家孝敬父母。
那年,我沒見到他,因為我在讀高三,除了大年初一到初三回到家里過年,其他時間都在學校里補課。
我考上大學時,聽說二狗子在城里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小店,我大學畢業時,聽說他已經當上了大老板,一年營業額有幾百萬。
工作了幾年后,五一節,我坐著公交車回到村里,而二狗子,則開著輛大奔回來了。
老同學多年未見,我說:“二狗子,回來了也不跟姐說一聲,好搭一下你的車?!?/p>
二狗子聽后,一愣,說:“你怎么知道我在開黑車?”
我說:“二狗子,不帶這么開玩笑的。姐不就是想搭你的車回城嗎?你還要跟姐收錢?白費了我們小學六年的同學情啊!”
二狗子說:“唉!你哪知道??!我被人騙了,投資失敗了,錢全賠進去了,現在就剩這輛奔馳車了,舍不得賣,平時開黑車賺點油錢,你可千萬別跟我爸說啊!”
原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表面風光的二狗子又變成了一窮二白的混小子了。
多年之后,老同學聚會,聽說二狗子已經去世了。他留了四百萬給他爸,說是感謝當年他考倒數第二時給他的獎勵,這是他這輩子最感動的事情。
媽媽對我說,二狗子當年并沒有破產,他看見我一個堂堂大學生坐公交車回家,怕傷了我的自尊心,所以編造了謊言。
二狗子為什么會死,聽同學說是累的。據說他喜歡班上當年考倒數第一的那個女孩兒,可是那個女孩兒后來考上了大學。二狗子覺得配不上她,于是拼命掙錢,掙很多很多的錢??墒牵X是永遠沒有止境的,就像我看書,書也是永遠看不完的。我每天都會看很多的書,卻始終也沒有勇氣打開二狗子去世前寫給我的那封信。

上小學三年級那年,我走到村口,看到二狗子被他爸追著狂毆。二狗子的爸爸說:“你要是這次考試再考倒數第一,就別活著回來了,你要敢回來,我也會把你活活打死?!?/p>
于是,那次考試,我交了白卷。
公布成績時,老師說,從今以后,班里不再公布每位同學的成績與排名了。這次考試,特別要表揚一下二狗子,他的進步最大,提升了一個名次。
可是,發試卷時,二狗子看到了那張空空如也試卷上主人的名字。那一節課,二狗子一反常態,不再調皮說話,特別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