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
作為詩人,他師從于“新月派”詩人徐志摩,與“雨巷詩人”戴望舒并稱“南戴北卞”,與何其芳、李廣田合稱“漢園三詩人”;作為翻譯家,他的譯作《莎士比亞悲劇四種》代表了中國莎士比亞作品翻譯的最高成就;而作為才子,他一生苦戀“民國最后一位才女”張充和,留下刻骨銘心的遺憾……他,就是卞之琳!

卞之琳1910年12月8日出生于江蘇海門湯家鎮,祖籍是鎮江溧水縣(今南京市溧水區)。早在清代初年,長江下游曾設有江南省,所以卞之琳自稱“江南人”。
卞之琳從7歲開始,在海門湯家鎮的陳氏私立國民小學、滸通鎮袁氏私塾國文專修學校學習,先后讀過蒙學圖書《三字經》《千家詩》及儒學經籍《論語》《孟子》和《左傳》等。1922年秋天,12歲的卞之琳進入二年制的高級小學海門麒麟鎮啟秀小學讀書,直至1924年于該校小學畢業。
1927年夏天,17歲的卞之琳考入上海浦東中學,讀了兩年文科班,課余開始閱讀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等英文原作,還翻譯了《古舟子詠》等英語文學作品作為練筆。1929年秋天,卞之琳進入北京大學英文系讀書,并兼修第二外語法文。自此以后,卞之琳與故鄉的聯系越來越少,他把自己的主要精力和時間,都用在了詩文的寫作及外國文學作品的翻譯上。由于當年交通的不便,卞之琳回家也變得越來越少,逢年過節,往往就在師友家度過,與家中的聯系主要通過家信。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國難當頭,卞之琳毅然離開執教的四川大學,與詩人何其芳等奔赴抗日救亡的前線。他輾轉來到延安,受到毛澤東的接見與鼓勵,并在“魯藝”短期任教,不久就又深入戰斗前線采訪,寫出了生動反映八路軍在太行山地區英勇抗擊日本侵略者事跡的長篇系列報道《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一年半戰斗小史)》和抗日敘事詩集《慰勞信集》。多年抗戰,祖國的大好河山橫遭日本侵略者血腥野蠻的踐踏,通信被阻斷,遠在內地的卞之琳與家人的聯系,一度也曾幾乎被隔絕。
抗日戰爭勝利后的第二年5月,卞之琳執教的西南聯大宣告解散,他被安排到天津南開大學擔任教授。6月下旬,卞之琳經廣州輾轉到達上海,在北上赴天津履職之前,他特地從上海乘船回到闊別了將近10年之久的海門縣靈甸鎮,探望了望眼欲穿的年邁的父親。
1947年7月,卞之琳與另外19人獲得了英國文化協會的“旅居研究獎”,隨后自上海出發,經香港赴英國牛津大學進修。翌年年底,他又乘船離開英國再經香港后,乘船北上,回到北京。1949年4月,卞之琳應聘至北京大學西語系任教,教授英詩初步、文學翻譯、英文寫作等課程。
這一年,卞之琳與后來成為其夫人的《工人日報》編輯青林女士初次相識;還參加了全國第一次“文代會”,被提名當選為中國文學工作者協會(即后來的中國作家協會)理事。
卞之琳少年時候的初中作文會寫點什么?寫得怎么樣?文章不長,照錄如下:
《秋郊晚眺記》
課余無事,乃閑步郊外,一賞秋野暮景。
時西風搖樹,田野遼闊,大半為萎黃之色;獨菜畦麥壟含有青青之色;而農夫二三點綴其間。小溪則蘆花如雪,覆于其上。村落間楓葉鮮妍,若欲與夕陽爭紅也。倏焉炊煙四起,裊裊于疏林之際。碧空中歸鳥紛紛。斯時快心何如耶?而夕陽無情,已藏于遠樹影下矣!
吾鄉但平疇廣野,無山川之勝,斯時之景趣若是。不知他地將若何?
這是一篇記敘文,寫的是1925年秋天的郊外晚景。第一自然段用15個字,寫明事由:是在課余閑暇的時候,信步來到郊外,欣賞秋天日暮時分的景色。第二段是文章的重點部分,寫了作者當時的所見所聞和內心情感。
這段文字畫面感十分強,景致多樣,色彩豐富。先說景致——風中的樹,田野中的菜和麥,勞作的農夫,小溪邊的蘆花,村落間的楓葉,西下的夕陽,裊裊炊煙,匆匆的歸鳥;再說色彩——萎黃的秋色,菜和麥苗的青色,蘆花的雪白,楓葉和夕陽的紅,炊煙的淡白。特別是那幾個動詞用得十分精準——西風搖樹的“搖”,鮮妍的楓葉與夕陽爭紅的“爭”,夕陽藏到樹影下的“藏”,都是擬人化了,很傳神。
這一段的最后兩句寫的是作者當時的心情,前一句是作者被眼前美景所陶醉——此時的快慰之情有什么能比擬的呢?繼而“抱怨”起了夕陽的“無情”——竟然這么快地藏到樹后面去了,不能讓這樣的美景再多停留一刻嗎?
文章最后一段從眼前的這個“點”跳開去,寫整個江海平原的風貌特質,繼而產生懷想外面世界的情緒。這很自然,也很符合一個不足15歲的翩翩少年的思緒。
俗話說,三歲看老。從這篇短文,我們雖然不能事后諸葛亮般地推定,作者日后一定會成文學大家,但至少能認定,“著名詩人、翻譯家、文學評論家”這些名頭對卞之琳而言,是有成長基礎的。
1933年,卞之琳畢業于北京大學英文系,就學期間曾師從徐志摩。徐志摩是最早發現卞之琳富有詩才的人,他不僅將卞之琳的詩歌在其編輯的《詩刊》上發表,還請沈從文寫題記。
卞之琳作詩,斟詞酌句,苦思冥想,為尋找一個最合適的意象,他會達到“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地。在很大程度上,他不是以情寫詩,而是以“思”寫詩,以“理”入詩,所以他的《圓寶盒》《魚化石》不是輕易就能理解的。當年,連梁實秋、胡適也大呼“看不懂”而予以批評。
詩人高洪波曾評價:“卞之琳先生是中國詩壇的琢玉者。他一生寫的詩歌沒有超過五千行,惜墨如金,是個很特殊的例子,真有點兒像當年唐代的孟郊、賈島這樣的苦吟詩人,‘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他把詩當成一塊玉來雕,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詩作錚錚然有金玉之聲。”
卞之琳還是莎士比亞研究專家。1929年,他考入北京大學英文系,便譯了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時年19歲。其代表譯著《莎士比亞悲劇四種》更成為中國莎士比亞作品翻譯的最高成就,他的研究著作《莎士比亞悲劇論痕》是中國莎士比亞研究中的里程碑。
“脆弱啊,你的名字叫女人。”鮮有人知道,1958年上海電影譯制廠推出的經典電影《王子復仇記》的最終完成的配音版臺詞,主要就是根據卞之琳的譯本整理而成。
1933年秋天,卞之琳認識了來北大中文系念書的張充和。因為張充和,曾被聞一多當面夸贊“不寫情詩”的卞之琳也開始創作情詩,“我開始做起了好夢,開始私下深切感受這方面的悲歡。隱隱中我又在希望中預感到無望,預感到這還是不會開花結果。仿佛作為雪泥鴻爪,留個紀念,就寫了《無題》等這種詩。”卞之琳在《〈雕蟲紀歷〉自序》中這樣感慨。
卞之琳的這段愛情經歷是一段求而不得、刻骨銘心的苦戀。1955年,45歲的卞之琳終于聽從勸說,與青林結婚,結束了這段持續20余年的苦戀和癡等。
(摘自龍源期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