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命手

劉學(xué)柱

清朝初年，北方各地遭遇大旱，莊稼顆粒無收，老百姓饑寒交迫，餓殍千里。

江湖上傳聞，李自成大軍秘密藏有千萬垛糧草，以應(yīng)付不時之需。可惜，大軍被清軍擊潰，這批糧草也就擱在那兒。獨臂狐訪過李自成的幾個舊部，都言之鑿鑿地說確有這批糧草，但糧草藏于何處，無人知曉。

獨臂狐決定尋找這批糧草。

獨臂狐，姓胡，獨臂，出沒無常，能謀善斷，人稱獨臂狐。獨臂狐一只左胳膊使一根鐵棒槌，舞起來，快如閃電，無人能擋。獨臂狐更有一身輕功，行走如風(fēng)，逢山越山，逢水涉水，日行數(shù)百里。

獨臂狐施展起輕功，尋遍千山萬水，卻一無所獲，心中不免煩躁。

這天傍晚，獨臂狐餓極了，準(zhǔn)備抓幾只老鼠充饑。可是災(zāi)民太多，老鼠都抓得差不多了。獨臂狐往偏遠深杳的地方走，走到一個山崖，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山坳，獨臂狐的身體直往下墜。不過這沒什么，獨臂狐可不是浪得虛名，他就勢一個跟頭，雙腳勾著了崖壁上的一根藤蔓，輕輕一拉，一個鷂子翻身，已穩(wěn)穩(wěn)地站在一塊山石上。

就在這時，從地里忽然冒出個人來。獨臂狐低頭一看，面前是一條石縫，僅僅一人寬窄，上窄下寬，深不見底。這人衣服襤褸，頭發(fā)又長又亂，一臉胡須臟兮兮的，卷曲著黏在一起。這人居然在這石縫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大覺。

“什么人？”這人大吼一聲。

獨臂狐知道這是位高人，便抱拳道：“大俠在這兒休息，在下冒犯了！”

不想這人卻雙膝一彎，叫了一聲：“師父！”

獨臂狐愣住了，不知道這人為什么叫他師父。這人抬手將自己紛亂的頭發(fā)理了理，露出半張臉來。獨臂狐還是沒認(rèn)出這人。那人便叫道：“師父，我是胡直呀！”

獨臂狐瞪眼細(xì)看，果然是胡直。胡直本沒有名字，是個孤兒，被獨臂狐收養(yǎng)，獨臂狐便給他起名胡直。胡直性格耿直，使根鋼叉，衣缽獨臂狐，又略有不同。可他在功夫?qū)W了八成時，參加了李自成的部隊，一去不回返，從此與獨臂狐失去了聯(lián)系，師徒兩人已有七八年不見，不想今天在這兒碰到。

“你怎么在這兒？”獨臂狐狐疑地問。

“您怎么在這兒？”胡直反問一句。

獨臂狐吸了吸鼻子，一股幽幽的香味鉆入鼻子。獨臂狐撇下胡直，吸著鼻子，向一叢樹木走去，走過樹叢，是一汪潭水。獨臂狐又吸了吸鼻子，香味正是從水面上飄過來。獨臂狐大為振奮，要施展輕功，掠水而過。

這時，獨臂狐感到背后一股暗風(fēng)涌來，迅猛而強勁，連忙晃動身體，騰挪閃避開來，大喝一聲：“為何向我下黑手？”

獨臂狐憤怒是很自然的。他這個師父，不僅教了胡直一身本事，而且收養(yǎng)了他，將他撫養(yǎng)長大，這般恩情不報就算了，他竟然下得了黑手！

胡直紅著眼睛叫道：“師父的功夫，徒兒是知道的，不下黑手，沒把握贏得了您！”

獨臂狐恍然大悟，嘿嘿嘿一陣?yán)湫Γ骸斑@么說，你在替李自成守護著這批糧草！嗯，你跟了李自成，忠于職守，也是本分！”

胡直歇斯底里地大叫：“闖王的名諱，不許直呼！”

獨臂狐一字一頓地說：“胡直，你可能不知道吧？李闖王已經(jīng)死了，大順朝滅了，現(xiàn)在是大清的天下。你還為他們看守啥糧草呢？”

胡直歇斯底里地大叫：“不，不，大順朝永遠不會滅亡！闖王萬歲，萬萬歲！師父別誆騙徒兒了，誰也休想打大軍糧草的主意。在徒兒腦子里，闖王是天，大順朝是一切！為了闖王，對不住師父了！”

這胡直守衛(wèi)這糧草，寸步不離，并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獨臂狐壓了壓手，平心靜氣地說：“徒兒如此恪盡職守，為師的深感欣慰，而且我也是敬佩闖王的。但是李闖王已死，大順朝不在，而今天下大旱，餓殍千里，就是李闖王活著，也當(dāng)體恤民情，開倉放糧，救民于水火。”

胡直紅著眼睛，向獨臂狐拱了拱手，說道：“要想入糧草庫可以，拿闖王諭旨來。否則胡直誓死守護糧草庫，絕不讓任何人犯入一步。”

獨臂狐歷盡千辛，終于找到糧草庫，可這胡直卻是榆木腦袋，怎么說也不管用。獨臂狐知道不來硬的是不行了。他當(dāng)時只教胡直八成功夫，真要動手，諒胡直不是對手。

獨臂狐打定主意，不再理睬胡直，轉(zhuǎn)身施展輕功，要掠水過去，探查儲藏糧草的地方。可胡直卻腳尖一點，騰空而起，搶先一步，一個跟頭，躍到獨臂狐的身前，一把鋼叉生生擋住獨臂狐的去路。獨臂狐毫不猶豫，閃轉(zhuǎn)騰挪之間，揮動鐵棒槌，直來直去，直取胡直。只聽“叮當(dāng)”一聲脆響，鐵棒槌與鋼叉碰撞在一起，獨臂狐手掌一麻，站立不穩(wěn)，連連后退數(shù)步。

獨臂狐只用了七成力，本以為出其不意之間，足夠?qū)Ω逗绷耍瑳]想到竟然出了丑。獨臂狐找糧草庫心切，管不了許多，橫過鐵棒槌，使出十成功力，上下翻飛，再取胡直。獨臂狐以為胡直這回一定阻擋不住他，會知難而退。可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想錯了，胡直毫不退縮，挺鋼叉硬抗。鋼叉與鐵棒槌又磕在一起，這回與上一次不同，一聲巨響，山川顫抖，火花四濺，將黑下來的天空照亮。獨臂狐身體晃了晃，胡直卻還是紋絲不動。

胡直冷笑一聲：“師父，我一個人守護著大軍糧草，深感責(zé)任重大，絲毫不敢怠慢，平時一心練功，琢磨了許多招數(shù)，內(nèi)功也日夜精進，咱們這兩招一過手，我已經(jīng)知道您贏不了我了。”

獨臂狐大叫：“讓開！”

胡直也大叫：“不讓！”

獨臂狐一個“猿猱蕩樹”，鐵棒槌如風(fēng)輪般上中下三路，向胡直“刷刷”地攻擊，不見人影，只見鐵棒槌劃著弧光。胡直橫著鋼叉，輕描淡寫地左擋右磕，將獨臂狐千變?nèi)f化的招數(shù)一一化解，并順勢向獨臂狐襲來，倒弄得獨臂狐左支右絀，手忙腳亂。

幾十個回合下來，獨臂狐深知對胡直沒有勝算。他打定了主意，抖擻精神，攥緊鐵棒槌，使出一招“惡虎撲食”，舍命撲向胡直。這分明是同歸于盡的招數(shù)，胡直鋼叉向前一迎，獨臂狐的左臂便被鋼叉扎個透心涼。

胡直只防著獨臂狐的左手，在這一瞬間，獨臂狐右臂忽然冒出只手來，手里是個鐵爪，狠狠向胡直的前心抓去。胡直猝不及防，那鐵爪結(jié)結(jié)實實扎進胡直的胸膛……

獨臂狐名聲在外，都以為他是獨臂，其實他的右臂隱藏著，是他的絕命手，只在遇到強敵，無法取勝時，才舍命相搏，絕處求勝。

胡直血流如注，卻不甘心，口中叫著：“闖王，對不起……”

獨臂狐俯身抱住胡直，胡直大睜著眼睛，卻已氣絕身亡。獨臂狐不禁淚流奔涌，叫道：“胡直，為師的沒辦法，你為著你的闖王，我為著百姓……”

獨臂狐放下胡直，掠過水潭，一個山洞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獨臂狐走進山洞，偌大的山洞堆滿了糧草。獨臂狐振臂狂呼：“天下老百姓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