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原江南”,看巴塘弦子

李貴平

“高原江南”巴塘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到了巴塘，忘了爹娘”，這句略俏皮的順口溜，是人們對美麗巴塘及巴塘弦子的禮贊。

一般人去四川巴塘，選擇從康定啟程，沿318國道西行，經雅江、理塘過去，三個多小時就能到達。我們去巴塘，是沿著一條人跡罕至的川藏古道一路顛簸，耗了七八個小時，但沿途看到了更多的歷史遺跡。

這條老路，很多地段與茶馬古道（南線）重疊交集。茫茫山野，溪流淙淙，基本上看不到人和車。沿途驛道廢棄已久，有幾個村子早已搬遷。翻越扎瓦山，也就是史書記載的大朔山，山勢越發陡峭險峻，原始森林郁郁莽莽，峽谷深澗遙不見底，盤山道路曲折回繞，加上長久沒有養護，路基松散坎坷。翻過海子山姊妹湖，一路下坡，就到了滇藏茶馬古道和川藏茶馬古道的交會處——巴塘境內。

甘孜州西部門戶巴塘，位于金沙江上游東岸的川、滇、藏三省（區）交界處，素有“高原江南”美譽。巴塘之名，最早見于清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清實錄》，系藏語譯音，意為“綿羊聲壩”，含吉祥之意。

1905年，清末最后一任四川總督趙爾豐經營川邊，實行改土歸流等政策，均以巴塘為大本營。他廢除土司、頭人、寺廟的經濟特權，廢除無償勞役和各種雜派，建設城池，建立官署，開辦學校，墾荒開礦，改善交通，發展郵政，受到巴塘民眾的愛戴。1995年版《巴塘縣志》載，清末改土歸流時，巴塘城內聚集了近3.6萬人，“幾成西康第一都會”。

弦子的故鄉

巴塘，自古被人們譽為“弦子的故鄉”。在敦煌莫高窟156號洞窟、拉薩大昭寺壁畫上，都可以看到巴塘弦子的身姿。四川著名作曲家羅念一的《洗衣歌》，也是據巴塘弦子的旋律改編。

從宋代開始，巴塘就流傳著有關茶馬古道的歌謠。那時，人們一邊跳著弦子舞，一邊用地名歌追念趕馬人的漫漫長途。地名歌從四川的雅安唱起，途經康藏地區，一路連貫至拉薩，甚至唱到錫金、尼泊爾和印度。

進入巴塘境內，我們先來到黨巴鄉。在當地朋友引導下，我們見到了八旬老人次仁頓珠。次仁頓珠年輕時跟父親做過馬幫，被公認為“活字典”。他說，很早以前，一群美國人輾轉來到巴塘，他們馱來許多醫療設備，在當地建起了一座醫院。醫院竣工那天，老百姓呼朋喚友跑去看熱鬧。

次仁頓珠可能不知道，美國人和茶馬古道上運輸的最大宗貨物——茶葉，有特別重要的聯系。曾經，美國的茶葉都是由英國的東印度公司從中國買來，再用船運過去。1773年，英國人突然宣布說，要對在美銷售的中國茶葉增稅。美國人憤怒起來，他們爬上東印度公司在波士頓的貨船，將342箱茶葉倒進了大海，這就是引發美國獨立戰爭的“波士頓傾茶事件”。

扎西老人和洛松達瓦

巴塘縣城三面環山，海拔2500米左右。下車安頓好住處，我們就趕往縣城的金弦子廣場。

廣場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四周是藏地特產雜貨鋪和小商店。中央，一位叫扎西的花甲老人正帶領十多名演員手持拉弦樂器畢旺，邊唱邊跳，向來往的賓客表達著好客之情。伴奏樂《金色的弦子》激越歡快，充滿強烈的動感和高原氣息。

與藏族地區一般的鍋莊舞不同，巴塘弦子集歌、舞、樂為一體，多由數名男演員邊演奏邊歌唱邊領舞，女舞者則跟在后面，舞動長長的衣袖，邊歌邊舞，在行進中跳成一個圓圈，然后不停旋轉。

跳舞的男子，大多穿著黑色或紅色氌長袍，頭戴綴滿流蘇的氈帽，腳穿長筒皮靴，顯得彪悍又威武。女子則身穿坎肩連衣百褶裙，褶裙一展有如孔雀開屏，腰束彩帶，腳穿白色藏靴，顯得俊俏又曼妙。

扎西老人身邊的洛松達瓦，是個1983年出生的年輕人。他戴著梭哈（頂上綴滿流蘇的紅色帽子），笑著解釋道：“巴塘弦子有個特點，就是顫，帽子在舞蹈時會隨著動作而顫動，看起來更漂亮。”他穿著一件白色藏衫，外面套著金紅相間的藏褂，腳蹬一雙藏靴，藏紅色的藏袍系在腰間，十分英武。

洛松達瓦對扎西老人十分敬佩，他說：“扎西老師是巴塘唯一會做樂器畢旺的人。我們手上拿的畢旺都是老師做的。”畢旺長約60厘米，由琴頭和琴桿、琴筒組成，琴頭被雕刻成了龍頭。

他們手上的畢旺五彩斑斕，十分華麗。“以前沒有這么精致，琴筒最早是用牦牛角做成。現在既要滿足音質，又要有美感，所以制作難度大了。”扎西老人笑著說，如今巴塘弦子在舞臺表演的機會很多，為了舞臺效果，還會請藏族唐卡畫家為畢旺上色。

婀娜多姿的巴塘弦子，不但風靡整個藏區，且蜚聲海內外，成為藏民族文化藝術寶庫中的一朵奇葩。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一撥撥跳舞的人走了，新一撥人又來了。巴塘弦子動作舒暢輕柔，具有行云流水、同手同腳的特點，踏步、擦步、跨腿步、前點步都優美流暢。感覺他們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用舞步聊天——聊的是生命的根脈、民族的自信和對先祖的緬懷。

從巴塘縣城繼續沿318國道往西藏方向走，沿路都是美麗的河谷風光。水色清澈的巴楚河，最終匯入泥沙滾滾的金沙江中。交會處，水流在江中心劃出一道清晰的界線，非常奇妙。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韓莉蕓 39743461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