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自動化腹背受敵

（本文作者系徐劍華。徐劍華教授，江蘇蘇州市人，上海海事大學碩士研究生學歷。上海海事大學退休教授，出版《運輸經濟學》、《國際航運經濟新論》等著作7部，獲省部級獎項8項。徐劍華創建并管理微信公眾號“阿法牛AlphaBull”，對國際集裝箱航運業的熱點與趨勢作獨家分析。）

世界著名咨詢公司麥肯錫（McKinsey）的調查顯示，集裝箱碼頭營運商正在加快投資自動化碼頭，但許多碼頭無法產生預期的成本優勢、效率優勢和性能優勢。另一方面，美國碼頭工人工會為了維護就業崗位和社區利益，對外國碼頭營運商的港口自動化計劃發起了挑戰。工會抵制自動化碼頭計劃的行動得到了社區和政界人士的支持。

麥肯錫斷言：港口在自動化方面失敗了

麥肯錫對港口主要利益相關者的全球調查得出的結論是，自動化碼頭的預期收益與運營商實際收益之間的差距仍然很大。

根據麥肯錫的一項最新研究，港口未能獲得自動化產生的全部生產力盈余和財務收益。

麥肯錫的報告說，許多自動化項目實際上導致集裝箱裝卸生產效率下降。

麥肯錫發現，盡管看起來是理想的自動化環境，但港口行業的自動化進程比包括倉儲在內的同類行業要慢。而且，雖然自動化的步伐現在開始加速，但許多運營商并沒有產生他們應該期望的改進。

麥肯錫對港口利益相關者的全球調查得出的結論是，自動化預期收益與運營商實際收益之間的差距仍然很大。

受訪者表示，他們預計自動化將削減運營支出25%-55%，并將生產效率提高10%至35%。這些期望符合麥肯錫對可行情況的估計，特別是在全自動化項目中。

麥肯錫的調查表明，自動化港口的運營費用確實下降了，但是下降幅度只有15%到35%。更糟糕的是，生產效率實際下降了7%至15%。

一家全球港口運營商的一位高管說，在全自動化碼頭，一臺碼頭起重機每小時平均操作20多個集裝箱。而在許多傳統碼頭，一臺起重機每小時平均操作30多個集裝箱。根據這個數字，自動化無法償還前期資本支出。

麥肯錫的調查發現，阻礙港口自動化成功的障礙是缺乏經驗豐富并訓練有素的技術人員。

以前有過自動化經驗的受訪者表示，最重要的問題是填補所需的專業技術職位。他們說，即使是經驗豐富的工程師也可能需要花費長達五年的時間來訓練。許多港口顯然低估了獲得所需能力的挑戰，特別是在規劃和實施方面。因此，港口和碼頭運營商必須加緊努力，以獲得人才并建立這些能力。數據質量差、孤立的操作以及港口在自動化之前簡化流程的失敗也是自動化碼頭未能產生預期效益的重要原因。

但是，這并沒有減緩港口行業的自動化步伐。80%的受訪者告訴麥肯錫，他們預計在未來五年內，至少有一半的綠地港口項目（greenfield port projects）將是半自動化或全自動化的。35%的人預計自動化港口的比例將超過70%。

現有常規港口的全部或部分轉換，可能很快就會獲得動力。超過一半的受訪者估計，世界最大的50個港口中，至少有25個港口將啟動改造計劃，或在未來五年內增加自動化設備。

調查還清楚地表明，由于前期資本支出很高，所以港口自動化的投資回報需要港口運營商和投資者的關注。

據麥肯錫估計，為了證明這些投資的合理性，自動化港口碼頭的運營費用必須比傳統碼頭低25%，或者，在運營費用只能下降10%的情況下，生產效率必須提高30%。

麥肯錫的報告認為，能夠成功克服自動化實施挑戰的港口將從投資中獲得健康的收益。長遠來看，這些投資將引領新的范式，即稱之為港口4.0。它標志著從資產運營商轉變為服務協調者，成為向工業4.0過渡的一部分，或在全球經濟中實現數字化效率提升。

然而，麥肯錫的報告說，雖然港口4.0將為港口運營商、供應商和客戶創造更多價值，但這種價值通常不會按合理的比例在港口及其上下游相關行業中分配。

麥肯錫的報告說，實現這一愿景需要創新的商業模式和合作形式。

國際倉碼聯合工會“叫陣”馬士基自動化洛杉磯碼頭

世界最大的集裝箱獨立非營運船東塞斯潘（Seaspan），攜手韓國現代商船，聯合投標原東方海外旗下的長灘集裝箱碼頭，已列入前三名名單。然而日前塞斯潘“臨陣脫逃”，宣布放棄投標。此時，鄰居洛杉磯港正在上演碼頭工人工會“聲討”馬士基自動化碼頭的大戲。

國際碼頭工人和倉庫工人聯合會（國際倉碼聯合工會，ILWU）表示，400號碼頭（Pier 400）的自動化計劃使機器人優先于人。

馬士基集團的子公司馬士基碼頭公司（AP穆勒碼頭公司，APM Terminals）計劃在洛杉磯港口400號碼頭試并最終配置自動化設備，這一計劃正在受到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的抵制。

在去年12月的洛杉磯海港委員會會議上，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第13區的總裁馬克·門多薩抱怨總部設在丹麥的馬士基碼頭公司是來這里取代工人的一家外國公司，并稱“自動化對社區不利，對勞工不利，對美國不利”。

馬士基碼頭表示，它最初計劃在會議上討論沿海開發許可證，在400號碼頭進行輕型土木工程、增加電力、電池充電站和冷藏架。它說，該許可證將使該公司最終能夠在該設施中容納電動、環境保護、自我導航的集裝箱跨運車搬運設備。

在現代商船于2017年關閉加利福尼亞聯合碼頭（CUT）運營之前，該設施已租給加州聯合碼頭的400號碼頭（Pier 400）進行測試。

在致客戶的一封信中，馬士基碼頭解釋說，其工作“必須確保Pier 400符合即將出臺的加州空氣資源委員會（CARB）規定 和清潔空氣行動計劃（CAAP），該規定要求，到2030年，所有集裝箱處理設備的排放量接近于零。作為該規定的一部分，馬士基碼頭必須在今年提交計劃，說明公司將如何實現合規。

關于許可證的討論已從會議議程中刪除，但港務委員會（Harbor Commission）主席杰米·李允許在座聽眾發表評論，因為有大量發言人出席了會議。國際倉碼聯合工會成員在舉行會議的港口總部外舉行抗議活動。

門多薩表示，馬士基碼頭希望安裝能夠取代集裝箱拖車，通常稱為“炸彈推車”或UTR的專用底盤的卡車，在碼頭上穿梭集裝箱并由國際倉碼聯合工會成員駕駛的機器。他說，這一變化將影響成千上萬的工人，不僅是碼頭上的工人，還有那些依賴碼頭工人消費的社區商業與服務業從業人員。

國際倉碼聯合工會前國際副總裁萊伊·費米拉斯表示，馬士基碼頭計劃購買約130輛自動混合式跨運車。他說，該公司計劃購買的同樣設備可配備司機，以便碼頭工人可以保住他們的工作。

費米拉斯說：“我們代表人類，而不是機器人，人類需要就業。機器人對社區來說是一項損失。馬士基碼頭希望在Pier400碼頭開展工作的機器人不在當地社區購物，他們不支付城市稅或州稅，他們不投票給政客。事實上，除了為選擇這項資本投資的公司創造收入外，他們什么都不做。”

他還表示，自動化跨運車的使用會限制集裝箱堆放高度，最多只能堆到三個箱高，并問道，港口如何能夠處理更多的集裝箱？

馬士基碼頭發言人湯姆·布伊德表示，一年以來，馬士基碼頭公司已與該工會討論了其碼頭計劃，并表示需要對設備進行測試才能看到它的業績。他說現在討論它計劃最終在碼頭安裝的設備或可能會影響多少就業崗位還為時過早。

布伊德指出，南加利福尼亞州的洛杉磯/長灘港已經有兩個高度自動化的集裝箱碼頭在運營，即位于長灘港中港的長灘集裝箱碼頭（LBCT）和位于洛杉磯港的136-147泊位的TraPac碼頭。而且在國際倉碼聯合工會和集裝箱碼頭運營商簽訂的勞動合同中明確允許運營商將自動化技術引入其運營中。

據悉，這兩個碼頭，前者是東方海外航運公司建設的，目前正在待出售，后者是日本商船三井建設并營運的。除了使用自動導引車和自動堆垛起重機的長灘貨柜碼頭外，洛杉磯港的TraPac碼頭還使用自動跨運車和自動堆垛起重機。

費米拉斯表示，其他自動化碼頭（如LBCT）使70%的工人丟失工作。

門多薩感謝委員會推遲對許可證采取行動，并希望不要取代這里的碼頭工人。

代表海事辦事員的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第63區的總裁喬·加斯佩羅夫說，還有其他選擇方案可以讓人們受雇，并仍然符合港口的環境目標。

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第13區的副總裁蓋利·赫利塔指責馬士基碼頭“試圖擺脫我們這個工人階級。這不僅是針對我們的勞動力，也是針對我們社區的直接打擊。”

馬士基碼頭西海岸勞工和監管事務高級主管約翰·歐奇斯告訴海港委員會和國際倉碼聯合工會成員：“我代表你們的租戶。我們對于和你們建立的合作伙伴關系、我們在洛杉磯所取得的成功，以及過去我們在長灘港所取得的成功，都非常在意。我們也知道你們是我們的員工，是那些搬運貨物的人。盡管你可能認為A.P穆勒（A.P.Moller）是一家外國公司，但是你從沒見過這家公司在丹麥的人。A.P穆勒碼頭洛杉磯公司（APM Terminals Los Angeles）是一家美國公司。我們是一家獨立的公司。”

歐奇斯告訴門多薩：“我意識到，對于你所處的地位以及你作為國際倉碼聯合工會北美最大地區的總裁而備受尊敬的角色。我尊重我們困擾你的情況，我尊重你今天早上在這里做的事情。如果我坐在你的位置上，我可能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歐奇斯說：“作為港口的租戶，我們的租約將清潔空氣行動計劃放在我們身上。我們要做的自動化與清潔空氣行動計劃保持一致。但我并沒有隱藏在清潔空氣行動計劃的后面，我們正在努力獲得節省的勞動力。它們是相關的，但它們是不同的問題。”

他說，2002年國際倉碼聯合工會與太平洋海事協會（PMA）之間通過談判，代表雇主談判的主合同使海運碼頭能夠利用技術消除海事職員的工作。

馬士基碼頭在其客戶信函中表示，由于勞動力成本，Pier 400是世界上成本最高的碼頭之一。

歐奇斯指出：“在2008年的討價還價中，我們談判引入自動化的能力，取代了沿岸工作。這種語言已經簽訂了11年的合同。”

歐奇斯隨后當場宣讀了國際倉碼聯合工會與太平洋海事協會合同的第15部分條款：“工會不應干涉雇主有效運營和改變工作方法以及利用節省勞力的設備的權利。”（“There should be no interference by the union with the employersright to operate efficiently and to change the method of work and to utilize labor-saving devices.”）

工會的行動獲得政界支持

民主黨洛杉磯市黨部發布公告，表示堅決支持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為保衛洛杉磯港和長灘港數以千計的就業崗位而做出的努力。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狙擊馬士基碼頭公司在洛杉磯港400號碼頭實施自動化計劃的努力正在受到越來越多和越來越強大的政治支持。

洛杉磯市的監委會主席杰妮絲·哈恒在當地的Random Lengths報上刊登了整頁長文，譴責馬士基碼頭公司的自動化計劃，并號召洛杉磯港務委員會叫停這一計劃。哈恒家族掌控洛杉磯地區的政壇已有將近70年的歷史。

哈恒的文章說：“任何企圖推行自動化碼頭和裁撤就業崗位的計劃，都是對我們當地經濟的一個直接威脅。港務委員會應該斷然拒絕這樣的計劃。”

哈恒了解，為了減少由港口營運引起的環境污染，馬士基碼頭公司與當地政府簽訂了一項使用電力設施的協議。哈恒的文章說：“我為這項協議感到驕傲，但是沒有必要通過碼頭自動化來實現這一目標。馬士基碼頭公司應該轉向清潔的當代電力技術，讓國際倉碼聯合工會團體內勤奮工作的工人來操作這些先進的設備。”

哈恒的文章說：“我們沒有必要在清潔空氣和就業崗位之間作出‘非此即彼的選擇。我們應該而且能夠兩者兼得。使我們的洛杉磯港永遠強大的力量是每天在這里工作的人們。我為同一條戰線上的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的朋友們感到驕傲。我呼吁港務委員會斷然拒絕馬士基碼頭公司的碼頭自動化計劃。”

哈恒的文章墨跡未干，民主黨洛杉磯市黨部就發表了一份決議，堅定地支持國際倉碼聯合工會保衛洛杉磯港和長灘港就業崗位的努力。

為了響應哈恒的呼吁，民主黨洛杉磯市黨部敦促洛杉磯港方拒絕馬士基的新技術，直到這項技術對環境、社區就業、區域經濟和社會的影響被徹底調查清楚與正確評估之后，才能進入審批流程。市黨部決定將他們的提案遞交給市長艾力克·賈塞梯。

按照計劃，洛杉磯港務當局將于3月21日舉行公開聽證會，以廣泛聽取民眾對馬士基自動化碼頭計劃的意見。

港務局的一份公告說：“聽證會要聽取的意見和董事會要考慮的問題是一樣的，即‘海岸開發許可證的頒發是否符合‘港口總體規劃和《加利福尼亞海岸法》的規定。”

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的領導人希望在聽證會上顯示其強大的力量。在2月份的董事會會議上，有將近1000名工會成員出席。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第13區的副總裁蓋利·赫利塔呼吁有三倍人數出席3月份的聽證會。

與此同時，在圣彼得羅灣周邊地區的民意顯示出民眾大多支持國際倉碼聯合工會的立場。工薪階層擔心，如果大批碼頭工人失業，那么處于同一條“食物鏈”的其他工業和服務業的工人階級的“飯碗”和收入水平也將會受到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