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瑋
她從小受到革命熏陶,5歲送過情報, 9歲參加紅軍,11歲隨紅四方面軍長征2次翻雪山3次過草地,在昏迷中曾走到死亡邊緣,愣是用稚嫩的雙腳走完了長征路,隨同大部隊勝利到達陜北。
王新蘭這位長征路上最小的女紅軍的傳奇人生,還因她和蕭華的動人愛情而更加傳奇,羅榮桓曾熱心為他們搭鵲橋,戰(zhàn)地成親,相濡以沫幾十載。
雖然經(jīng)過了歲月磨礪,這個慈祥和藹的老人身上,那種巾幗英雄的精神依然閃閃發(fā)光,正如張愛萍上將為她題的那首詩:“古有花木蘭,今有王新蘭。紅軍好兒女,光彩照人間。”
1924年6月,王新蘭出生在四川省宣漢縣清溪場王家壩的一個富庶人家,叔叔王維舟是著名的中共早期黨員。在王維舟創(chuàng)辦的宏文小學(xué)里,王新蘭穿著長過膝蓋的童子軍服,學(xué)唱革命歌曲……在別的孩童還懵懂無知的年齡,她已踏上了革命的道路。
當年,王維舟在家鄉(xiāng)組建了川東游擊隊。游擊隊伍迅速壯大,軍閥劉存厚開始派兵四處捉拿王維舟。國民黨的搜捕給地下黨和游擊隊的聯(lián)絡(luò)造成了極大的困難。正一籌莫展之際,小新蘭的身影闖入了大家的視線:如果一個6歲的小女孩送情報,那誰會對她產(chǎn)生懷疑?只是不知她有沒有這個膽量。沒想到王新蘭一口就答應(yīng)了下來。后來,原川東游擊隊支隊長王波告訴她,就是她送的那封信促成了一次戰(zhàn)斗的勝利,繳獲了敵人十幾支槍。
1933年10月,紅四方面軍攻下宣漢,與川東游擊隊勝利會師。此后不久,根據(jù)“收縮陣地,誘敵深入”的方針,宣(漢)達(縣)一線的紅軍和地方機關(guān)撤至川陜蘇區(qū)的中心地域通(江)南(江)巴(中)一帶。王家年齡稍大一些的孩子都參軍跟隨部隊轉(zhuǎn)移了,王新蘭想跟著姐姐王心國去當紅軍。無奈,王心國把她領(lǐng)到紅四軍政治部主任徐立清眼前。徐立清打量了一下這個嬌弱的小女孩,嘆了口氣:“孩子,你太小了,還是找個親戚家避一段時間吧。”王心國替她求情說:“白匪來了,和紅軍沾邊都得殺,就讓她跟著紅軍走吧。她很懂事,不會給部隊添麻煩的。”徐立清沉思了一下,笑著說:“那你都會干什么啊?”王新蘭一聽有希望,趕緊說:“我會跳舞,還會寫字!”徐立清一擊掌:“好!你,紅軍收下了!”于是,9歲的王新蘭成了紅四軍最小的一名宣傳員。王新蘭晚年回憶說:“穿上專門為我做的一套小軍裝,戴上紅五星八角帽,別提心里多高興。”
1935年春,紅四方面軍西渡嘉陵江,開始長征。這年3月30日晚,在這望不到頭的隊伍里,不到11歲的“紅軍娃”王新蘭邁著稚嫩的小腿,被宣傳隊的大姐姐們攙扶著,登上了渡江的木船。

王新蘭不知道這條船會把自己帶到哪里,只知道自己必須跟著這支隊伍走。說到對長征的感覺,王新蘭說:“最深的感覺就是走路,沒完沒了地走路,整天整天地走,整夜整夜地走。人家是走長征,我是跑長征。”
川北的山路崎嶇難行,為了防止掉隊,小戰(zhàn)士們用繩子把胳膊連到一起,一個倒下去,十幾個一起往上拉。宣傳隊帶著竹板、洋鼓等簡單樂器,為隊伍鼓氣。打仗時,他們就和老百姓一起搶救傷員。王新蘭年紀小,抬不動重傷員,就攙扶輕傷員,給他們講笑話緩解痛苦。
長征路上,有愛講笑話的王新蘭的地方,總有許多笑聲。可是過江半個多月后,有人發(fā)現(xiàn)聽不到她的笑聲了。原來,王新蘭染上了重傷寒,吃不下飯,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這時,還清醒的王新蘭不斷地提醒自己,無論如何,千萬不能掉隊——在這種時候掉隊,等著自己的只有死亡。
一天早晨,王新蘭掙扎著剛走十來里地,眼前一黑,就一頭栽倒在地。戰(zhàn)友們用樹枝扎了擔(dān)架抬著她繼續(xù)往前走。部隊走到川西時,她已牙關(guān)緊閉,不省人事了。沒過多久,頭發(fā)眉毛全都脫落了。宣傳隊的一位大姐抱著一線希望,天天把飯嚼爛,掰開她的嘴,一點點喂她。漸漸地,王新蘭又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
宣傳隊抬著重病的王新蘭行軍,行動十分艱難,特別是有敵人尾追的時候。一天,在一個村子宿營時,有人建議給房東一些大洋,把王新蘭留下來。紅四軍政治部主任洪學(xué)智得知后,趕忙來到宣傳隊,說:“這孩子表演技術(shù)不錯,一臺好的演出對部隊是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他給宣傳隊下了一道命令:“再難也要把她帶上,誰把她丟了,我找誰算賬!”
王新蘭躺在擔(dān)架上,被戰(zhàn)友們抬著走了個把月。漸漸地,王新蘭開始進食了,臉色也好了起來,部隊到達理番時,她已能勉強坐起來了。死神最終與王新蘭擦身而過。
當王新蘭能下地時,就拄著棍子,拖著紅腫的雙腿,緊緊地跟著隊伍,走那永遠也走不到頭的路。王新蘭人小腿短,別人走一步,她得走兩步,她一邊走一邊在心里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掉隊,千萬不能掉隊!”就這樣,王新蘭跟著隊伍跋涉在鐵流之中。

病終于好了,王新蘭又開始參加宣傳隊的工作,每天跑前跑后地從事宣傳鼓動。那些日子,王新蘭每天都有演出,唱歌、跳舞、吹口琴。稚嫩的童音在最前線響起,小小的文藝戰(zhàn)士王新蘭和大姐姐們一起,鼓舞著指戰(zhàn)員們的士氣。
1936年,王新蘭三次走過雪山草地,終于走完了她的長征路。當時,她年僅12歲。王新蘭不能不說是幸運的,以她那樣小的年齡,竟然活著走完長征,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1937年春天對于王新蘭來說意義非凡。上級通知,取消部隊中的共青團組織,團員中表現(xiàn)好的可以轉(zhuǎn)黨。紅四軍宣傳隊黨支部討論了王新蘭的情況,作出決定:王新蘭年齡雖小,但聰明伶俐,入伍后工作一貫積極,在戰(zhàn)場上勇敢不怕死;在長征途中爬雪山過草地,不怕苦,不怕累,英勇頑強,已經(jīng)具備了黨員的條件,同意直接由團轉(zhuǎn)黨。王新蘭清楚地記得指導(dǎo)員通知她入黨的那一天,白云潔凈,藍天高遠,天氣格外地好,院子里的枯槐上還飛來了兩只花喜鵲。那天,離王新蘭的13歲生日還有3個月。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fā)后,國共兩黨結(jié)成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紅軍被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王新蘭等被派到延安抗大學(xué)習(xí)。8月底,他們來到了八路軍總部所在地陜西三原的云陽鎮(zhèn)。本來準備在這里辦好手續(xù)后就去延安,但不巧,由于發(fā)大水,去延安的道路被沖毀,王新蘭他們只好等待路修好了再走。一天,王新蘭等幾個宣傳隊員在村頭唱歌跳舞,突然碰到了陳賡。陳庚告訴王新蘭,他們是來總部開會的,說話間,他把王新蘭和自己身邊的人做了介紹:“我們都是一方面軍的,這是李天佑、楊勇,這位是我們最年輕的指揮員叫蕭華……”
這是王新蘭第一次見到八路軍115師政訓(xùn)處副主任蕭華,她當時并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日后會和她的生活緊密相連,云陽鎮(zhèn)成了他們愛情的見證地。第二天,幾位首長又和宣傳隊員碰面了。分手時,蕭華主動約王新蘭一起走走,他們很快躲開了人群。第三天,那些首長和宣傳隊員都不見了,只有這個從江西興國三代泥瓦匠家庭走來的年輕指揮官和漂亮的宣傳隊員漫步在云陽鎮(zhèn)上,那是他們兩個人的云陽。他們談各自的家庭,談走上革命道路的經(jīng)歷,談剛剛過去的長征,兩顆年輕的心慢慢靠攏了。

去延安的路終于修好了,在王新蘭做著出發(fā)準備的時候,八路軍115師政訓(xùn)處主任羅榮桓派警衛(wèi)員找到王新蘭,談話單刀直入:“你認識蕭華嗎?你喜歡他嗎?”得到肯定答復(fù)后,他又問王新蘭“你愛他嗎?”這句話讓王新蘭羞紅了臉,只有13歲的她對感情實在還有些朦朦朧朧。“蕭華說他愛你。”這句話更讓王新蘭感到不好意思,羅榮桓又接著說:“如果你愛他,那么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算確定了,你到延安就不要再找男朋友了,畢業(yè)后就到我們115師工作。如果你不愛他,就直接告訴我,我讓蕭華死了這條心。”王新蘭一陣慌亂后說,我畢業(yè)后愿意到115師工作。
王新蘭帶著蕭華送她的一床新棉被出發(fā)去延安。在告別的人群中她看到蕭華在不斷向她揮手,直至看不見為止。云陽在她心中留下了永恒的記憶。
王新蘭在延安抗大學(xué)習(xí)畢業(yè)后,組織送她去軍委通訊學(xué)校學(xué)習(xí)收發(fā)報知識,1938年5月,她在新華通訊社國際新聞臺實習(xí)。
直到1939年底,王新蘭才在黨組織的安排下到達一一五師師部。接著由羅榮桓親自安排,將王新蘭送往蕭華的挺進縱隊。
這年11月21日,成了王新蘭和蕭華心中最甜蜜的紀念日。從那天起,他們便攜起手,不再分開,共同去迎接未來生活中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有趣的是,王新蘭婚后在敵電臺里獲悉一條新聞:“延安最近給匪首蕭華送來一個美人,此人經(jīng)過特種諜報訓(xùn)練,能飛身上馬,雙槍百發(fā)百中。”蕭華得知,連聲笑罵:“一群無能之輩!妻子明明是我愛上的,怎么說成是送來的?他們哪里懂得我們共產(chǎn)黨人的革命情懷!”
從此,他們一起轉(zhuǎn)戰(zhàn)山東,挺進太行,進軍白山黑水,參加新中國的建設(shè),直至蕭華于1985年8月12日去世,他們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將近半個世紀。
1964年9月,蕭華被正式任命為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蕭華喜歡讀書,在戰(zhàn)爭年代,部隊只要一休息,他就抱一本書看,而且是博覽群書,解放后有條件了,家中簡直就是一個文庫。1965年是紅軍長征勝利30周年,許多文藝單位多次約他寫些有關(guān)長征的作品,蕭華心動了。其實早在云陽鎮(zhèn),他就對王新蘭說:“真不敢相信你走了三次雪山草地,沒有被它們吃掉。把長征寫成書能夠震動全世界。”王新蘭當時鼓勵他說,你寫嘛。蕭華說:“等將來吧,如果打仗不死,能活到將來的話。”現(xiàn)在他終于等到了機會。
王新蘭回憶說,蕭華創(chuàng)作《長征組歌》非常不容易,他那時候身體有病,體重一下子掉了十幾斤,轉(zhuǎn)胺酶幾次升高,但他想起了犧牲的戰(zhàn)友,他是一字一淚,用心、用血寫出嘔心瀝血之作《長征組歌》。“我跟他在一起幾十年,從沒有見過他流眼淚,可寫《長征組歌》,他流淚了。有一次,他給我講起了一段戰(zhàn)爭經(jīng)歷,那是他的一個師長,打仗負了重傷,臨死前,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說,小弟弟,希望都留給你了,一定要把國民黨消滅干凈,等勝利了再來看我。正是他對紅軍戰(zhàn)士的這份刻骨銘心的情感,讓他創(chuàng)作了這部《長征組歌》。”
在寫《長征組歌》時,蕭華曾問王新蘭:你長征中最大的感受是什么?王新蘭說,一是覺得怎么路那么長,總也走不完;二是總是感覺餓;三是冷,除了雪山就是草地。蕭華聽了后說:你概括得很準確。后來,他對自己的孩子們說,《長征組歌》中《過雪山草地》中的前四句:“雪皚皚,野茫茫,高原寒,炊斷糧。”應(yīng)該歸功于他們的母親,因為她三過雪山草地的經(jīng)歷讓這幾句一下子從自己的腦子里蹦了出來。
《長征組歌》這首膾炙人口的音樂史詩,用血與火譜寫的旋律,穿透上一世紀的回音壁,響徹新世紀的天空。而由組歌述說、重現(xiàn)的長征畫面,一次次令人們感慨萬千,一幅幅定格為永恒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