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當于含蓄中

□ 劉大川

聯的氣勢不能沒有，但最好不要放出，含蓄其中。如同練太極一樣，虛虛的卻有千鈞之力，蓄而不發。

總覺得當下有很多聯中氣勢過了，如：

立大志；

著雄文。

壯心振日月；

豪氣卷風雷。

揮將日月長明筆；

寫就雷霆不朽文。

好像氣象越大越好，氣勢越足越美，把那個氣勢磅礴淋漓地表現出來，氣勢放出來了，放得一覽無遺。古人也有這類勢大力沉、汪洋恣肆、顯露豪放的聯。如笪重光的《望江樓》聯：

壓江流以扶地脈，遠矚高瞻，則見玉壘云開，峨眉月朗，夔門日射，劍閣煙消，郁郁蔥蔥，助全蜀山川，鐘靈毓秀；

凌井絡而煥人文，閎中肆外，當如長卿賦麗，太白詩豪，坡老詞雄，南軒學正，麟麟炳炳，為西川俊杰，播美揚修。

此聯氣勢不凡，思緒縱橫。上聯寫四川風物景觀，突出氣象美；下聯寫四川人文歷史，突出其文風盛況。概括說八個字『物華天寶，人杰地靈』。確實氣盛宜言，當下征聯趨向于寫中長聯，多因為中長聯容易表現內容，容易造成滔滔的氣勢，而且這種氣勢還容易得到點贊。

聯中氣勢有放出的，還有內含著的，有氣勢但并沒有發出來，只給人一個勢的感覺。如孟子所說的『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只作躍躍欲射的姿態，卻不把箭放出去，讓你產生更多的想象。含蓄氣勢首先要讓氣勢不泛濫，不去過多的闡發，立個象，點到為止，以少勝多。如曾國藩一聯：

萬頃煙波鷗境界；

九天風露鶴精神。

如果換一個人，把『鷗境界』『鶴精神』闡釋一番，也未嘗不可，洋洋灑灑也可以成一聯。但曾國藩高明處是給讀者留有余地，讓讀者自去感悟，而不是直接告訴，這樣藝術的味道濃一些。又如韓夢周題西澗草堂聯：

心事數莖白發；

生涯一片青山。

讀了此聯，你依然能感覺到作者不服老的氣象，落日心猶壯，雖然霜發生，還想為國為民做一番事。聯語背后立一個有氣象的人，淡泊情操，在表明心跡。含蓄氣勢是要注意寫周邊的景致、自身的經歷等，多給人一些在場感，盡量避免一來就使用主觀性很強的詞語。同樣是秦小峴的聯，有的含蓄氣勢，有的則氣勢外露。

杜宇聲寒，柴市一腔留熱血；

梅花夢斷，甌江千載泣忠魂。

這是秦小峴題文天祥祠聯，『寒』字一出，后面就跟著議論了，聯的思想、氣勢就外泄了，少了留白。

放眼江滄重懷古；

題詩孤嶼一憑欄。

這是秦小峴題浩然樓聯，這個聯的氣勢就含蓄了，懷古讓人思，憑欄任人想，一點雄豪之氣勢讓人品咂。

含蓄氣勢一定要有形象，這涉及到藝術形象的問題。沒有形象，一定會筋骨外露，決不能含蓄。如于謙祠聯：

血未曾冷；

風孰與高。

于謙，明朝名臣、民族英雄，要是議論的話，要說的就很多。作者『血未曾冷』『風孰與高』，文字少，卻有著敬仰、學習、忠貞精神代代相傳等豐富意蘊，勝過了多少直接逞才的評價。

氣勢如虹如何表現？說書藝人的經驗倒值得一學。張飛當年在『當陽橋頭一聲吼，喝斷橋梁水倒流』，這個威猛的一聲吼，可以嘶聲力竭，但這樣做還不是最妙的。最妙的則是大吼前反而要收斂，雖大張口，怒目圓睜，聲音反而要低一點，蓄勢蓄勢，這樣放出來的聲音更能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