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諾
深陷生活泥沼,終日忙忙碌碌的現代人,似乎都在探討如何“逃離”,如何“尋找自我”,但究竟以哪種方式尋找才有意義?一個叫白關的年輕人騎行了六萬多公里路,回答了這個問題。
從上海出發,三年多的時間,六萬多公里路,白關騎著一輛從二手市場花了五百元淘來的山地車,基本走遍了中國的全部省份……他一邊騎行趕路,一邊寫生記錄。三年里,白關在中國地圖上留下了滿滿的騎行軌跡,也給自己留下了一摞摞的稿紙,講述著關于他“流學”的故事。
2010年,32歲的白關放棄在上海游戲公司六年的積累,揮別了上海的同事和承載著回憶的黃浦江,就這樣出發了。一個人,騎著一輛自行車,用六萬元公積金,走遍了三十多個省。
我想畫出一本書,關于中國的土地和人文,關于自己的選擇和成長,關于周圍人的故事……
白關在上海的游戲公司做了六年的原畫工作,卻因此對無紙化繪畫的熱情逐漸消退了,他不想再用電腦畫畫。在白關看來,在紙上作畫是一種不可替代的樂趣,他也一直渴望能創作一部屬于自己的繪本作品。

2010年,白關下定決心要去騎行全國,完成這件全身心投入的事:“不管有什么結果,要把自己徹底丟出去,如果不是一個新開始,至少也會是一次死心塌地放棄的機會。”所以,騎車去全國旅行這件事,白關并不是要去探險或者去挑戰什么,更像是為了給自己“圓夢”。
當初決定要畫這么一本騎行全國的漫畫時,實際上白關并沒想好該怎么畫。加上他覺得,自己在畫畫這件事上,始終沒什么可圈可點的成績,一提筆就焦慮。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對自己提出一個疑問:“既然覺得是熱愛,熱愛自由,熱愛漫畫,那么你到底想做成什么?”
漫畫,畫得好不好反而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講故事。“我覺得,要講好一個故事,深入是特別重要的。我的故事并沒有什么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情節,一個平凡的故事要出彩,關鍵就在于要花時間和精力去深入。”
白關突然意識到,自己只是依靠這些技能去炫耀和謀生,從來也沒有把自己交出去,一直躲在后面見機行事。而眼看歲月蹉跎,這事如果不抓緊做,恐怕日后只會越來越困難。
白關的騎行裝備很簡單,包里除去騎行需要的生活用品之外,就是一套便攜水彩套裝和一摞復印紙。騎行的前兩年,每天他都會畫一張手賬作為草稿,遇到舒服的地方,就在帳篷里畫上一天……那時候,白關每騎完兩三個省,就要往老家內蒙古寄回一摞草稿。最后結束行程回家,整理那近千張草稿,白關很是感慨,他說終于在這個過程里,忘了自己“畫得不好”這件事。騎行路上每天一張畫,像是回歸到了小時候在課本上涂鴉的那種狀態。
后期整理創作時,這些漫畫草稿就是最重要的素材,不光是記錄了事件,最主要的還是情緒。有些畫得很激動,有些畫得很潦草,有些紙張還保留著當時下大雨被打濕的痕跡……創作的時候也努力想還原當時那些感受。
就這樣畫了一路,白關從一開始的毫無章法,到后來看了很多民間藝術,比如武強木刻、云南甲馬、雷州石狗、石窟壁畫等,以及很多路邊的涂鴉。他發現,越是那種簡潔質樸又包含生命力和煙火氣的東西,越能打動自己。所以,后來他就有意識地去關注和學習相關內容。
在漫畫中,白關把自己畫成了一匹狼。“我雖是漢族,從小卻在內蒙古長大,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多少還是受些感染。也有人說畫得像一只狗,也許本身更像流浪狗,我也很羨慕流浪狗,雖然風餐露宿,但是不用套上項圈搖尾乞憐。我還畫了很多別的動物,那是我眼里的別人,有的真的長得很像某種動物,有的就是精神投影。”白關說。

騎行的這段時間,白關幾乎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認識了很多人,看過了大家的平凡生活。這段經歷讓白關覺得,世界再一次對他敞開,讓他走得痛快淋漓:“騎車很慢,但是三年還是很快就過去了,當初在中國地圖上劃下的那條線大致完成,錢也花完了。最后一段路,翻過山西一道道山梁,看見老家內蒙古的蒼茫草原,心里居然是踏實的。不是那種有辦法有出路的踏實,而是一種清空了的踏實。”
按照白關之前的設想,等三年多的騎行生活結束,就打算找一處山清水秀、人不多、有網絡的地方,專心致志地把騎行漫畫畫出來。因為所剩積蓄不多,有可能還要去打點工,賺點生活費。根據這樣的設想,大理曾是白關認為比較合適的居所。但是人生處處有驚喜,出發前,白關或許做夢也沒想到,這段騎行還幫他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
耕種、旅行、創作,其實每一件都曲折艱辛,不艱辛的人生如果有,也不值得去過!
白關形容黃鷺的出現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不光是‘撿了一個老婆。她帶給我的改變和成長,幾乎是一次重建。好像我用了三年時間,摧毀了一個過去,這時候她剛好開著攪拌機過來。雖然,大家都覺得我們特別有夫妻相,其實我們是很不一樣的兩個人,她把我很多方面腐朽的硬殼打破,撒了新的種子。不適應的階段過去之后,生出了讓我自己都吃驚的嫩芽。”夫妻倆把新家安置在了北京郊縣的一戶農家院里。
房子雖然是租的,但生活是自己的。有人把日子過成詩,他們把日子過成了別人眼中“向往的生活”。兩個人一邊在院里的半畝田地上“花式種菜”,一邊還要繼續忙碌各自安身立命的愛好和事業,把田園生活過得熱熱鬧鬧。
有趣的是,每當白關在創作上遇到瓶頸的時候,他就喜歡去做些體力活,比如去菜地刨個土。白關覺得,體力活不僅可以讓他暫停思考,也能緩解一下他那僵直的脊柱,等回來再下筆時,如有神助。白關很感謝黃鷺,正因為有能干的妻子照顧,他才能專心并安心地完成《流學的一年》的創作。現在他正在創作他的第二本書,預計將收入云南、西藏等六個省市的內容,順利的話或許可以在2019 年出版。
2019年已經是他們在這里生活的第五個年頭,寒來暑往,兩人種下的菜慢慢長大,整個院子也漸漸豐盛起來。白關說,這才是《流學的一年》真正意義的開始,“流學”結束了,但流學也無止境:“‘流代表的是流動和改變。騎行三年,是有計劃的,而婚后的一切都是始料不及的變化。”

對于白關來說,事情做了不少,無非都是生活,并沒有脫離他們一直熱愛的事。當下的生活讓他覺得舒心、滿足,符合他對理想生活的期待:“我其實經常在想,一直以來,最打動我的,不是某個理想有沒有變成現實,而是那個前進的故事。”
旅行對白關而言是 “流學”,也就是在流浪中的學習。古人說的“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無非就是說一個“學”字,讓人們在路上變得更成熟,更明白世界的規律。流學不僅為了親近自然,更為了深入當地文化,用自己的筋骨去體驗世界之大。
在浙江,人生頭一次夜宿墓地;獨自一人騎過跨海大橋,看了大海;沒看成三毛的家,倒是坐在她的院子里吃了頓飯。
在福建,玩得太開心丟了第一輛車;登山觀景,也認識了成為他老婆的那個姑娘;見識了古代唯一的跨海大橋;在廈門大學重溫了學生時光;在鼓浪嶼迷了路。
在廣東,一入省就撿了五塊錢;遇到了一路流浪去深圳的朋友;喝了涼茶;為國道邊的涂鴉增添了些許藝術氣息。
在海南,騎著車進入了新的一年;嘗到了“讓人吐血”的檳榔;好不容易撿了個完整的椰子,卻把椰汁全灑了。
在廣西,捉了許多海參卻無處下口;騎過十萬大山;和天南海北的朋友們一起,在客棧里過了個年。
這一路上,白關補過車胎,斷過輻條,淋過大雨,睡過墓地,發過高燒,遇過火災,丟過心愛的自行車,騎過慘不忍睹的泥濘路……點點滴滴的小事成就了一段非凡的“流學”之路。滾滾車輪壓過山川大地,雖說只是在騎行,卻也收獲了整個世界。

“流學”不是流浪,也不是探險。去哪兒、走多遠、攢了多少驚險的故事可以說給陌生人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終于可以直面心中的自己,明白不能就這樣循規蹈矩地過完一生。
白關用三年時間騎行全中國,張向東在七年內騎行過五大洲,谷岳搭順風車穿越了歐亞大陸的十三個國家。走了這么多路,他們究竟有沒有發現心中的自己?
張向東認為,在漫長旅程中最重要的不是體能,不是毅力,而是找到自己的踏頻,這是他尋找自我的方式。谷岳說,“流學”是一種將自己的平凡生活拋之腦后,尋找自然和心靈的升華的方式。旅途中他時刻準備迎接驚喜,遇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認識自己,才發現擁有快樂、享受眼前是如此簡單。
旅途歸來后的沉淀更重要,人一輩子都需要成長。如果說踏上旅途需要巨大的勇氣,旅途后的反芻更需要隱士般的胸懷與恒久的耐心。白關的反芻始于結束旅行的那一刻。
一路的風景與心境都變成了散發著墨水味道的鮮活畫面。讀過的書,知道的地名,都變成腳下的風景,成為身體每個部分的記憶,相遇的人,發過的呆,都成了刻印在生命里的年輪。
找到了心愛的人,在京郊有了一片安心之所,有了自己的一塊菜園。這有滋有味的生活,算不算一個圓滿的結局?
在白關看來,有心的人不管在哪里、做什么,都可以學到東西。古人說的“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無非就是說的一個“學”字,讓人們更成熟,更明白世界的規律。沒法出國去留學,騎上一輛車,來一次穿越中國的“流學”也一樣能豐富人生。
既然有了浪跡天涯的夢想,那就要去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