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燕的詩[組詩]

王林燕

半臉

在城市的公共汽車站

我看見一個半臉女人

她有一頭微卷的栗色長發

整個右邊臉

遮掩在長發下面

露出的另半邊臉

白皙姣好

她的身旁站著年幼的孩子

孩子埋頭擺弄一條塑膠玩具蛇

她的獨眼四下顧盼

寫滿對他人目光的喝止

在這稍縱即逝的秋天

她右邊臉的秘密

如脫離枝頭的黃葉

打著美麗的旋兒

撲倒于冰冷大地

在他人足下

發出不被聽見的嗚咽

昆侖山牧人

她騎毛驢從懸崖邊呼嘯而過

將遠道的客人

迎進石屋

風沙裹挾牲畜糞便

一次一次掀開門簾

她點燃干羊糞

皴裂的雙手捧來積雪

火舌舐舔鍋底

鍋內白汽升騰

喝一口溫熱的昆侖山雪水

將玉龍河畔流傳數月的消息

說與她吧

這禁閉在風沙蝕刻的

肉身里的青春

正從紅潤的牙床里

滋滋躥出火來

少年時代的英雄

我十歲有余時他二十出頭

電視上廣播里

整天報道他的事跡

火車上與歹徒搏斗

負傷追趕數十米

直至倒地昏迷不起

我將他的名字寫在課本封面

幻想自己就是他從刀下救出的人

若干年后

命運的機緣巧合

使他成了我的微信好友

我向他表白年少時的英雄情結

他說“如今我已老了”

他在我的朋友圈里

忙于書畫奇石收藏與吃喝

我竟漸漸忘了他的姓名

甚至不清楚

他是否還在我的微信里

閘機鄰里情

自從小區安裝了

一次轉半圈

僅供一人通過的

刷臉門禁閘機后

鄰里之間互動多了起來

大家在酷暑或寒冬

排著長長的隊

免不了你一句我一句

罵這坑人的破玩意兒

為了節約時間

常常一人站在閘機入口候著

另一人伸長脖子刷臉

成功后

跑來和他前胸貼后背

一起旋轉

一次進倆

罌粟啊向日葵

牧人騎著馬

走在山崖上

看見山下向日葵地里

套種了一片罌粟花

黃金海洋里

躍動著紅彤彤的火

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大張著嘴

找不到詞語來形容

于是策馬奔騰

到鄉政府去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