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非凡的排比聯

□ 劉學明

（334000江西上饒市五三大道）

排比是由三個或三個以上結構相同或相似、內容相關的短語或句子排列在一起，用來加強語勢、強調內容、加重感情的修辭方式。對聯中的排比常用于有概括、羅列、追憶、紀念內容的容量較大的長聯。

這些排比聯語的修辭效果通常表現于以下幾個方面：

一、用以寫景狀物，景象豐富多姿，形象生動傳神，多見于風景名勝聯。

例如，清代李聯芳題武昌黃鶴樓聯：

數千年勝跡，曠世傳來，看鳳凰孤岫，鸚鵡芳洲，黃鵠漁磯，晴川杰閣。好個春華秋月，只落得剩水殘山。極目古今愁，是何時崔顥題詩，青蓮擱筆；

一萬里長江，幾人淘盡？望漢口夕陽，洞庭遠漲，瀟湘夜雨，云夢朝霞。許多酒興詩情，僅留下荒煙晚照。放懷天地窄，都付與笛聲縹緲，鶴影蹁躚。

作者在上聯中，首先列數登樓后所見到勝跡——鳳凰嶼、鸚鵡洲、黃鵠磯、晴川閣，勾起古今愁緒，回想起崔顥題詩、李白因此擱筆的故事。下聯望滾滾東流的萬里長江，眺望漢口、洞庭、瀟湘、云夢一帶的景致，激起『酒興詩情』。這副對聯，先寫近景，后寫遠景，把黃鶴樓四周的美景寫得淋漓盡致，將武漢三鎮的主要勝跡囊括無余，并借助豐富的想象，把時代的變遷與現實聯系起來。只是因其歷史之局限，作者情緒較為低沉。

再如，著名語言學家王力為桂林七星公園小廣寒樓的題聯：

甲天下名不虛傳：奇似黃山，幽如青島，雅同赤壁，佳擬紫金，高若鷲峰，穆方牯嶺，妙逾雁蕩，古比虎丘。激動著倜儻豪情：志奮鯤鵬，思存霄漢，目空培塿，胸滌塵埃，心曠神怡消塊壘；

冠寰球人皆向往：振衣獨秀，探隱七星，寄傲伏波，放歌疊彩，泛舟象鼻，品茗月牙，賞雨花橋，賦詩蘆笛。引起了聯翩遐想：農甘隴畝，士樂縹湘，工展宏圖，商操勝算，河清海晏慶升平。

上聯運用八個比況結構的分句，列舉了黃山、青島、赤壁、紫金、鷲峰、牯嶺、雁蕩、虎丘這八個全國著名的山水勝地，從『奇、幽、雅、佳、高、穆、妙、古』八個方面，以比況桂林山水之優美，抒發游覽者之豪情壯志。下聯列舉出桂林山水中八個好去處：獨秀峰、七星巖、伏波山、疊彩山、象鼻山、月牙山、花橋、蘆笛巖等處，抒寫游者之感受，熱情歌頌了如今的太平盛世。全聯信手拈來，如數家珍，對仗工整，文采斐然，誠可為桂林山水增輝生色。

二、用以追憶紀念，敘事鋪陳渲染，抒情酣暢淋漓，多見于憑吊古跡聯。

如，清代黃典五（黃琴士）題馬鞍山采石磯太白樓聯：

侍金鑾，謫夜郎，他心中有何得失窮通。但隨遇而安，說什么仙，說什么狂，說什么文章身價。上下數千年，只有楚屈平，漢曼倩，晉陶淵明，能仿佛一人胸次；

踞危磯，俯長江，這眼前更覺天空地闊。試憑欄遠望，不可無詩，不可無酒，不可無奇談快論。流連四五日，豈惟牛渚月，白纻云，青山煙雨，都收來百尺樓頭。

這副憑吊古跡的名聯上聯論人，『侍金鑾』與『謫夜郎』，為李白生平遭際的順逆二境，不管何時，都能隨遇而安，正是李白心境超脫的表現。三個『什么』，代表歷來對李白的種種評說。將李白與屈原、東方朔、陶淵明相比，突出其傲岸不馴的個性。下聯賞景，『踞危磯』，點明賞景立足點，景境『天空地闊』，以視野而見胸襟壯闊。以『不可』排比，從側面切入，景觀使人生詩情，發酒興，出奇言，足見太白樓一帶風光壯美。以『豈』反詰，強調『牛渚月，白纻云，青山煙雨』各具特色。又隱切李白葬地，飽含緬懷李白之情。此聯夾敘夾議，情景交融，連用排比，氣貫意暢。

再如，清代竇垿所撰岳陽樓聯：

一樓何奇？杜少陵五言絕唱，范希文兩字關情，滕子京百廢俱興，呂純陽三過必醉，詩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見古人，使我愴然涕下；

諸君試看：洞庭湖南極瀟湘，揚子江北通巫峽，巴陵山西來爽氣，岳州城東道巖疆，潴者，流者，峙者，鎮者，此中有真意，問誰領會得來。

上聯縱向論史，以設問引出，列舉杜、范、滕、呂所分別代表的詩、儒、吏、仙四個方面的歷史人物，歌頌岳陽樓人文。排比句用詩詞人物典故：『五言絕唱』，指杜甫的《登岳陽樓》詩，『兩字關情』指范仲淹《岳陽樓記》中『憂』『樂』二字，『百廢俱興』是指滕子京謫守巴陵郡（今岳陽）時的政績，『三過必醉』指傳說中八仙之一的呂洞賓岳陽醉酒的軼事。又引用陳子昂《登幽州臺》詩句，給人一種悲愴悠遠的歷史感慨。

下聯橫向寫景，列洞庭湖等四處風景特征應對，描述岳陽樓及洞庭湖四周的景物。洞庭湖為潴（水積聚的地方），揚子江為流，巴陵山為峙，岳州城為鎮。『此中有真意，問誰領會得來？』含無窮意蘊，耐人尋味。聯語由人及地，由古及今，從不同的角度有層次、全面、完整地反映出有關岳陽樓的佳話和四周形勢景象，上下數百年，縱橫上千里，使讀者對岳陽樓這一千古名樓有更加深刻的印象。讀來大氣磅礴，鼓舞人心，堪稱聯中佳對。

三、用于說理言志，論據充分有力，論述透徹嚴密，多見于書齋自勉聯。

例如清代陸潤庠的『世補齋』自書聯云：

讀書取正，讀易取變，讀騷取幽，讀莊取達，讀漢文取堅，最有味卷中歲月；

與菊同野，與梅同疏，與蓮同潔，與蘭同芳，與海棠同韻，定自稱花里神仙。

上聯講廣讀博取之益：讀《尚書》使人懂得什么是做人處事的正道，讀《易經》使人懂得『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道理，讀《離騷》能讓人理解那種幽怨里展現的高尚情操和境界，讀《莊子》使人懂得達觀天下、超然大度，讀漢代的文章可以堅定人的意志。由此總結出，充分領略卷中歲月的情趣，人生最有味道的事情便是讀書。作者以『正』『變』『幽』『達』『堅』五字概括了五書精髓，可謂善讀書者！下聯則借花以明志，提到的都是高潔的花朵：與菊花同樣拙樸，與梅花同樣疏朗，與蓮花同樣高潔，與蘭花同樣芬芳，與海棠同樣具有風韻，終日與它們相伴，從花里感悟人生，陶冶性情，一定會自稱是花里的神仙。全聯對仗工整，寄托遙深，細加領會，意味深長。

又如清代鄧石如的自題書齋聯：

容人卻侮，謹身卻病，小飲卻愁，少思卻夢，種花卻俗，焚香卻穢；

靜坐補勞，獨宿補虛，節用補貧，為善補過，息忿補氣，寡言補煩。

這副書齋聯可謂作者修身養性的經驗總結。上聯指出容人、謹身、小飲、少思、種花、焚香六種作為，可以避免受辱，消除疾病，驅散愁悶，減少夢幻，不落流俗，沖淡穢氣。下聯闡述靜坐、獨宿、節用、為善、息忿、寡言六種作為，能夠緩解勞頓，裨補腎虛，尚儉養壽，補救過失，益氣養性，減少煩怨。上下聯均以排比句式，一說應『卻』之事，一說可『補』之物，可謂對比鮮明，有破有立。聯語表現了作者超脫世俗、潔身自好的精神境界，它既是座右銘，又是養生經，內中包含不少哲理，對今人仍有啟迪作用。

從以上各類聯語中不難看出，排比手法在聯語中的恰當運用，確實可收到句式整齊、語調鏗鏘、意蘊深厚的效果，可造成結構形式的勻稱美，增添對聯的氣勢美，大大擴展了聯語的內容，增大了容量。

排比聯有很強的修辭功能，其構成形式也多種多樣，于整齊中亦頗多變化。簡述之，有以下各種情況：

⒈有的句式整齊、字數相等。

例如武漢東湖聯：

鵠比翼、花顰眉、柳拂裙，畫意更兼詩意；

林蘊幽、水凝碧、山環翠，東湖不讓西湖。

⒉有的則句式參差，字數不等。

例如：如二〇〇五年『湖北之聲』春聯大賽特等獎聯（石鈞）：

春風礪志，以和諧為目標，以賢能為榜樣，以振興為己任，以人為本；

天道酬勤，還碧綠于大地，還清澈于江河，

還純潔于少年，還利于民。

⒊有的由一個字、詞引領一組排比句。

例如杭州靈隱寺聯：

寶坊閱千載常新，樓閣喜重開，依舊前臺花發，清夜鐘聞，東澗水流，南山云起；

勝境數西湖第一，林泉稱極美，試看駝峴風高，鷲峰石峙，龍泓月印，猿洞苔斑。

上聯的『依舊﹂下聯的『試看』就是用在排比句前的領字。

⒋有的排比常用來表示總分和因果關系。

例如鶴慶鎮江廟聯：

景物望中奇，春柳迷津，夏麥翻浪，秋稼如云，冬梅破雪，變化四時，都覺眼前生意滿；

湖山分外好，銀河曲抱，金斗暗堆，玉屏對峙，寶岫來朝，環圍五里，應知醉后有情多。

上聯『景物望中奇』是總說，然后分說『奇』，下聯『湖山分外好』是總說，然后分說『好』。上下聯各用了四個四字排比句。這是先總后分。

再如鄧石如的自題碧山書屋聯：

滄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峽云，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武夷峰，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

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這副聯中，上下聯分別用九種事物排列，然后又分別以『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二句作結句。這是先分后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