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達荷，背離人群出發

如果寫一張清單列出美國國家公園的魅力，恐怕會很長，然而與世隔絕卻不是其中一條。我曾行走于懷俄明的提頓人村落，人流熙攘，好像隊伍的盡頭是又一家俗爛的星巴克咖啡。我也曾在蒙大拿的雪山一角，和一群游客一起向著小路的拐角大聲叫嚷來趕跑傳說中的灰熊，可惜從彎角轉出的卻是人類。然而在愛達荷的鋸齒山，一切恰好相反。

我第一次去愛達荷，便愛上這里。數天里面，只遇到五人。一開始，我慶幸自己終于遠離人群，然而在爬到頂峰之后，一面大湖光芒奪目地懸于半空，湖的一邊是嶙峋猙獰的花崗巖壁，另一邊則是鮮花盛開的高山草甸。積雪覆蓋的遠山倒影在藏青色的湖心。此時我忽然感到遺憾，沒有人在身旁，可以讓我大聲喊出被自然美景擊中的感動。

這美麗的行程始于山腳下的小鎮斯坦利。小鎮傍靠藍色絲緞般的河水，清新可人，人口只有一百人。早期掘金潮帶來的冒險靈魂，被恬靜的大山吸引，定居在這里。今天這里的大部分區域已被劃為國家公園，遠足客可以在這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在風景壯麗的山間遠足，跳進一泓清澈的河水與鮭魚同游，或駕皮劃艇在激流中搏擊。

也許要對當年的掘金客留下了木屋和居民說聲多謝——盡管人煙稀少，斯坦利附近仍有舒適的小旅館、一家雜貨店、幾間戶外用品商店，餐館、酒吧三三兩兩，面包店、飛機場和圖書館使這里有了些與外部世界的聯絡。對于釣魚者、激流劃船者和騎馬遠足的游客來說，這些設施已經足夠，連導游都是多余。齊全的路標、熱水淋浴、平整的床墊、美味食物，一趟遠足的所有必須品都在這里了。更何況還有小鎮南邊名為“愛達荷大山之家”的木屋旅館。

這家旅館建于1930年，原來是獵人的歇腳點，這種純圓木的構造已被列入歷史保護名冊。整幢房子仿佛數十年來從來沒有改變過。舒適的椅子上放著皮革墊子，巨大的石頭壁爐里如很久以前一樣吐著溫暖的火舌。所有的客房的門廊都正對著巍峨的鋸齒山，每日黃昏坐于廊下，靜靜觀賞群山的輪廓漸漸隱入黑暗是我最愛做的事。

“這里的許多客人平時生活都非常忙碌。”木屋經理Sandra Beckwith說。但是他們中的許多人在斯坦利發現了一種與他們的日常生活軌跡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進入一個隱秘的世界，時鐘忽然全部變慢。“一個客人說，他會在午夜走到室外，就為了看一眼無人打攪的深黑色天空。”

木屋的生活確實不同，火爐和沐浴都十足舒適，但是旅店最驕傲的卻是他們所有的客房里都沒有電話或者電視。只是在大廳一個小角落里有一臺老式的電話機，而唯一的上網工具是一臺連著一根像蛇一樣的數據線的老電腦。在它旁邊則是一個溫泉游泳池，跳入池中，誰還會去記掛電話或者網絡的另一端呢？這樣的安排明白無誤地跟你說，忘記平常的生活，回歸初始的狀態吧。

遠山、木屋，再加上垂釣，大概就是最慵懶的假期。和大多數美國東部的湍急河流不同，薩爾蒙河水流溫婉，易于接近，就算是剛剛入門的飛桿釣魚愛好者也能有所收獲。可惜，這個季節河水仍是微寒，肥美的鮭魚蜷縮在河水深處。在河水中站到雙腳冰涼也沒有收獲一條鮭魚。盡管晚餐沒有鮭魚料理，但心情依然很晴朗，等到溫暖的時候，應該會是收獲的好時節。

沒有新鮮鮭魚上鉤，或許可以嘗一下木屋旅店提供的煙熏鮭魚。為了鼓勵徒步旅行，旅店提供三明治作為途中簡餐。花生醬、果醬、煙熏鮭魚三明治，每一種都很美味。有了它，再加上地圖和一份路線推薦圖就能出發遠足。

盡管鋸齒山的遠足路線要穿行于高山峽谷、叢林溪流，并不輕松，但是風光優美，足以抵御疲勞。爬上高處，森林褪去，四周是蓬勃的草原，溪流在巖石間跳動，紅色的、金色的和白色的野花，像閃動的火花在山風中明滅。四周的山峰在草原上投下灰色、淺褐色，甚至紫色的陰影。而那片大湖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沿著大湖溯流而上有另一片小湖泊，就在一段矮矮的山坡后。一棵孤單的樹立在湖旁，我在它的樹蔭下慢慢吃掉帶來的三明治。在一天結束的時候，渾身酸痛的我泡在斯坦利的溫泉里，吃掉一大條有著美麗粉紅顏色的鮭魚，忽然便有些想家了。

（摘自澎湃新聞2019年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