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快遞行業勞動用工關系與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的分析與建議

文/ 戴文憲

前不久閉幕的全國兩會，快遞行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成為代表委員熱議的焦點。這與近年來快遞行業的快速發展、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凸顯有關。兩會上代表委員們針對“快遞小哥”群體勞動權益保障問題發呼吁、曬現狀、查原因、提建議、細思考、交方案，展現出對快遞小哥深深的情、濃濃的意。這些對現狀的揭示、原因的分析，以及改進建議的提出，都大大提升了人們對這些問題的重視程度、了解程度和迫切解決問題的意愿。本文以為，兩會以后，對快遞行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的認識還需進一步深化，提出建議還需更能抓到問題的實質，制定措施還需更具體、可操作，比如，快遞企業與職工之間是不是應當依法建立勞動關系，不具備依法建立勞動關系條件的怎么辦，保障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是不是只有通過依法建立勞動關系一條路，以及如何加強快遞企業的勞動監察、監管等，這些認識和實踐上的問題不解決，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就很難取得實質性突破。

快遞企業與職工之間是否應當建立勞動關系

之所以首先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快遞企業的用工形式有模糊性，人們普遍感到勞動關系不好認定，充其量也就是看作非標準的勞動關系。這里就提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即快遞企業的用工現狀是必然的還是扭曲的，是合理的還是非規范用工，界定清楚這一問題是解決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的前提。

目前，我國快遞企業的設立和經營方式主要是兩種類型，第一類是依法獨立建立的快遞公司，即企業法人。這類公司一般規模較大、實力較強、運營比較規范、效益較好。第二類是加盟經營，加盟經營也是兩種情況，一種是加盟商是獨立企業法人，與加盟的快遞企業是獨立核算、自主經營、沒有隸屬關系；另一種是以個人承包性質的經濟組織形式加盟，這種經濟組織不是獨立的企業法人，但與加盟的快遞企業也是獨立核算關系，并不隸屬。根據以上兩類、三種快遞企業組織形式和經營方式，應當認定，第一類的快遞企業和第二類中的第一種快遞企業是依法設立的獨立的企業法人，因此其用工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的有關規定，與本企業職工自用工之日起簽訂勞動合同，建立勞動關系。目前有些有條件、也應當依法建立勞動關系的快遞企業，并沒有與本企業職工簽訂勞動合同、建立關系的情況，是違反我國有關勞動法律規定的，屬于應建未建的不規范用工，這是必須糾正的。我國《勞動合同法》第七條明確規定：用人單位自用工之日起即與勞動者建立勞動關系。第八條規定：用人單位招用勞動者時，應當如實告知勞動者工作內容、工作條件、工作地點、職業危害、安全生產狀況、勞動報酬，以及勞動者要求了解的其他情況；用人單位有權了解勞動者與勞動合同直接相關的基本情況，勞動者應當如實說明。第十條規定：建立勞動關系，應當訂立書面勞動合同。這些規定明確了三個問題：第一，用人單位用工就必須建立勞動關系；第二，用人單位招用勞動者時有告知義務和向勞動者的說明義務；第三，建立勞動關系，應當訂立書面勞動合同。同時根據第一章第二條的規定，前述各項規定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的企業、個體經濟組織、民辦非企業單位等組織。快遞企業與其他依法設立的企業本質上并沒有不同，因此，它也一定適用于我國《勞動合同法》的有關規定，不應當存在法外情況。

至于第二類第二種情況的加盟快遞組織，即個人承包性質的加盟快遞組織，則情況較為復雜。首先，這種加盟快遞組織不具備依法設立的企業獨立法人資格，因此不具備法律規定的勞動關系中用人單位方與職工簽訂勞動合同的資格條件；其次，它是自主經營、自負盈虧，和它已經加盟的那家快遞企業不具隸屬關系，不受它管理，那家快遞企業也不為它的經營管理行為負責。目前這類組織及其用工在快遞行業較為普遍，從而導致大量勞務合同用工的出現，職工勞動權益得不到保障。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一方面是快遞業還處在快速發展中，對它的已知遠小于未知，政府采取的是允許發展，對發展中出現的問題加以糾正的態度，因此，對加盟快遞組織的勞動用工及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還沒有制定出具有針對性的法律政策規定；另一方面，則是這些加盟快遞組織，本小利微，實力不強，千方百計降低成本的需要；此外還有快遞企業勞動監察監管缺失，以及一些職工愿意管理方式靈活，便于兼職和增加收入的需要。針對這些問題，我們認為，即使是勞務關系也不應當置職工勞動權益受損于不顧，發展不能以犧牲職工的勞動權益為代價，實際上，在職工勞動權益受損的情況下，快遞企業、加盟快遞組織反而得不到有效發展，職工很可能用腳投票，頻繁跳槽，影響企業運營穩定，快遞企業、加盟快遞組織職工流動性大就是一個重要的表征。所以我們認為，對于這類加盟快遞組織的勞動用工不必糾結于辨認其是否屬于勞動關系，而是應把重點放在怎樣在勞務關系中維護加盟快遞組織職工的勞動權益上來，找出切實的解決辦法。我們的觀點是，無論是處于何種用工關系下的職工勞動權益都應當依法得到保障。

快遞企業勞務合同職工的權益如何保護

企業勞務合同職工的勞動權益問題，其實不是新問題，不論是在計劃經濟時期還是市場經濟下，都存在勞務用工，比如改革開放后出現的大量農民工，特別是建筑行業的農民工，很多都是勞務用工，黨、政府和工會對他們的權益保障問題、特別是農民工工資拖欠問題高度重視，采取多方面措施加以解決。但是隨著快遞業等新業態的發展和產生的社會影響，以快遞企業等新業態勞務用工為代表的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更加凸顯出來。2017年，我國“三新”經濟從業人員已高達7000萬人，快遞從業人員超過300萬，各類網絡外賣平臺還有數百萬專兼職配送員，他們中絕大部分是35歲以下青年，且有相當部分員工與企業簽訂的是勞務合同、有的甚至沒簽合同，因此勞動權益得不到保障。我國目前的法律和制度設計是職工與用人單位之間建立勞動關系的，受《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調整，職工勞動權益有勞動法律和制度保障，職工與用人單位或者個體承包經營組織建立勞務關系的受《合同法》以及《民法總則》等民事法律調整，這種法律和制度設計實際是把勞務關系等同于經濟關系和民事關系來看待的，對此，我們認為有值得商榷之處。第一，個體承包經營的加盟快遞組織與職工建立的勞務關系不是一般的民事關系，也不是一般的經濟關系，其勞務用工，一般具有長期性、相對穩定性、且為加盟快遞組織主營業務工作崗位，具有類似勞動關系用工特點；第二，簡單套用一般勞務關系的認定辦法和適用法律，職工的勞動權益是無法保障的，也是不盡合理的，因為按照《合同法》規定，職工的勞動權益內容，只能是與用工方協商確定，而用工方出于壓低人工成本的考慮，幾乎不會同意職工方要求，同時由于雙方在協商中，職工方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因此，職工方勞動權益的要求，基本不可能得到滿足；第三，職工勞動權益得不到保障，勞務關系不穩定，既不利于職工，也不利于加盟快遞組織發展。有鑒于此，我們提出制定勞務合同專門立法的基本思路，即根據加盟快遞組織勞務用工特點、職工維權需求，以及加盟快遞組織發展需要，通過制定“加盟快遞組織勞務合同暫行規定（或條例）”法規，來調整加盟快遞組織勞務關系，保障職工勞動權益。“加盟快遞組織勞務合同暫行規定（或條例）”法規，應體現類似勞動關系的特點，增寫職工勞動權益的內容，使之體現一定的強制性，但從現階段加盟快遞組織實際情況出發，內容和標準有些可略低于勞動合同。比如在勞動時間上，應參照勞動法，寫入八小時工作制，工作時間不得兼職，兼職只能在八小時之外（即使是計件工資制，也不能無限延長勞動時間）；為職工繳納社會保險，其中加盟快遞組織養老保險繳費比例可實行區間制，比如設置在10%—16%，具體比例可根據加盟快遞組織的經營狀況確定，由所加盟的快遞企業向社會保險經辦機構代繳；建立職工的學習培訓制度，提高職工業務素質等。此外，還要完善《快遞暫行條例》，對快遞企業與加盟組織之間的關系作出規定，強化管理指導關系，明確應承擔責任，使加盟快遞組織的建立、管理和運營，特別是用工進一步規范。當然制定這樣一部專門性法規是一個創新，它涉及諸多方面，應加強各方協調，在深入調研論證的基礎上進行。

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工會行動建議

高度評價快遞小哥的辛勤勞動，積極營造快遞小哥的發展環境，保障快遞小哥的勞動權益是我們黨和政府的堅定政策。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在2019年新年賀詞中親切表達了對“快遞小哥”、環衛工人、出租車司機以及千千萬萬勞動者在節日期間辛勤工作的感謝之情，高度評價他們是美好生活的創造者、守護者，再次唱響了勞動光榮、勞動偉大、勞動崇高、勞動美麗之歌。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閉幕后，會見采訪十三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的中外記者并回答記者提問時指出，“互聯網+”、共享經濟，也可以說是平臺經濟。它作為新事物，和任何新事物一樣，在發展中總會有利有弊。但是總的看，它帶動了就業，方便了群眾，而且推動了相關產業的發展。像電商、快遞、移動支付等，大家都有感受，眾人做事，集眾智集眾力，眾人共享。習近平、李克強同志的上述講話精神深刻闡述了“三新”經濟的性質、發展的意義及尊重“三新”經濟勞動者、保護其勞動權益的重要性，為工會積極主動作好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工作指明了方向。全面貫徹這些講話精神，結合當前快遞企業發展實際，提出以下幾項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工會行動建議：

加強調查研究。快遞行業作為新興業態近年來發展迅猛，它不僅促進了我國的經濟結構調整、產業轉型、創造了巨大經濟效益和大量就業崗位，而且強化了互聯互通，給人民群眾帶來極大方便。因此，大力支持和發展快遞等新興經濟是黨和政府的重要政策，是我國調整經濟結構、產業結構、增加就業的重大措施。但是，也應看到，伴隨快遞業的迅猛發展，快遞企業內部的管理、職工勞動權益保障，以及外部監管都存在問題，尤其是現有快遞企業的組織形式、運營模式和管理方式有很大差別，情況比較復雜，這就需要工會組織有針對性地加強調查研究，摸清不同快遞企業的不同管理方式、運營方式、用工方式和職工狀況，拿到第一手資料，找準管理和職工權益保障方面存在的主要問題及其癥結，為進一步制定措施、解決問題奠定堅實基礎。

加強理論政策研究。快遞企業等新業態發展，帶來了一些過去沒有遇到過的新問題，比如，在理論上，對加盟快遞組織的勞動用工如何認識，是勞動關系還是勞務關系，其職工有哪些勞動權益應當保護而沒有保護，造成的原因是什么；快遞小哥雖然工作辛苦，但卻社會地位低、往往不被尊重，其社會根源是什么；工會吸收勞務工入會，勞務工的工人隊伍成員身份還需進一步說明等等，這些都需要在理論上作出充分的解釋。在實踐中，勞務用工下的勞動權益保障、經營主體責任、工作狀況改善、權益維護機制等等，則需要作出法律法規和政策上的規定。上述這些新問題，都需要重視和研究，需要工會拿出理論政策研究新成果，以及時回應時代和實踐提出的新要求。工會加強理論政策研究，要堅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特別是關于工人階級和工會工作重要論述為指導，堅持以問題為導向，抓住快遞企業發展帶來的一系列工會維權服務新問題，認真研究、積極探索，努力做到以理論創新引領工作創新，盡快在解決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問題上取得突破。

加強法律法規研究、完善法治建設。職工勞動權益的維護需要法治保障，工會開展維權服務工作也必須依法進行，因此，加強法律法規研究、完善法治建設，是工會做好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工作十分關鍵的一招。就目前而言，可用于快遞企業勞務用工下職工勞動權益保障的法律主要是《合同法》《民法總則》，但其針對性不強、且遵循自愿協商原則，職工勞動權益往往無法靠法律保障來實現，因此，工會必須從現實出發，從有利于維權出發，主動積極推動有關部門協調各方，把制定“加盟快遞組織勞務合同暫行規定（或條例）”專項法規提上日程，同時相應地設計出快遞行業集體協商、勞務合同爭議調處機制等。推動有關主管部門修改《快遞暫行條例》，增加明確快遞企業對加盟快遞組織指導管理責任的內容，以解決快遞企業對加盟快遞組織指導管理缺失問題。要通過上述一系列措施，構筑起保障快遞企業、特別是加盟快遞組織職工勞動權益保障體系，使這些快遞企業和加盟快遞組織職工有穩定的安全感。

“快遞小哥”劉闊向全國300萬快遞業職工發出倡議書，號召大家牢記習近平總書記囑托，大力弘揚“小蜜蜂”精神，做美好生活的創造者和守護者，做新時代的追夢人。 水天攝影

加大快遞企業和加盟快遞組織工會組建工作力度，積極主動開展維權服務工作。2019年全總已經明確，今年是貨車司機、快遞員等群體入會工作推進年，要求力爭到2019年底，實現企業建會率和職工入會率有較大提升，貨車司機、快遞員兩個群體入會有更大突破，帶動建會及農民工入會取得新進展。做好這項工作事關快遞企業等“三新”經濟發展、職工勞動權益維護和社會穩定，因此各級工會都必須全力抓好。這里需要注意的問題是，工會在大力抓組建的同時，還要著重抓好維權服務工作的開展，既建起來還要轉起來、亮起來，不然工會建起來也鞏固不好，在職工中形不成威信。為此，工會組織一方面要抓好維權立法工作，使快遞企業工會開展維權服務工作有法可依；另一方面又要運用好現行法律法規和政策，抓住快遞企業職工最關注、最急需的勞動權益維護問題作為重點，開展工作。比如，快遞企業職工勞動合同或勞務合同的簽訂問題；職工工作時間長、超勞現象嚴重問題；職工工作過程安全隱患突出、缺乏保障問題；快遞行業社會地位不高，職工有自卑感等問題，都需要工會組織積極主動協調有關部門和企業行政，通過協商能盡快解決的盡快解決，一時解決不了的，也要逐步創造條件爭取盡早解決。同時工會還要敦促、協助快遞行業主管部門切實加強快遞行業管理，敦促、協同勞動行政主管部門，加強對快遞行業的勞動監察，通過采取加強管理措施，確保快遞企業包括加盟快遞組織依法合規運營，確保職工勞動權益不受損害。總之，只要各級工會飽含對職工群眾的責任感、使命感，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一定能在創新中、在解決快遞企業職工勞動權益保障工作中展示出新作為，建立起新業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