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
晚上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的時候,我猛然想起手機電池剛剩了不到10%,頓時焦慮地起身,給手機充上電。是啊,能容忍錢包沒錢,卻無法容忍手機電池沒電。手機就是錢包、手表、銀行卡、公交卡,也是身體的一個器官。晚上,身體器官開始休養生息的時候,手機也需要把電充滿,人機合一,枕戈待旦。
英國科幻作家道格拉斯提出“科技三定律”——“任何在我出生時已經有的科技,都稀松平常,是世界自然秩序的一部分;任何在我15~35歲之間誕生的科技,都將是改變世界的革命性產物;任何在我35歲之后誕生的科技,都是違反自然規律的異端。”就像我家00后小時候見我拿鏡頭對著他,他會抗議:“我要你拿真的眼睛看我!”而妹妹家的10后一出生就習慣于被智能手機這樣拍那樣拍,在他眼里,手機想當然就是媽媽眼睛或眼睛的外掛。
傳播理論家馬歇爾·麥克盧漢認為,媒介社會是“大腦在頭骨之外,神經在皮膚之外”的社會。身體感覺已經分解為無數細微的碎片,融入城市的神經組織,把身體理解成“被皮膚包裹的肉體”是遠遠不夠的。新認識的人,不需要確認眼神,也不需要推杯換盞,翻翻他的朋友圈,就可以決定將之放置到哪個分組;了解一個人,掃一眼他的手機都下了些什么App,根據其App的風格給他貼標簽:“旅游、健身達人,吃貨、書狂還是劇癡。”
想來異地戀好像也沒那么難捱了,反正你肉眼見到的每個人,你擁抱的那個人,都不過只是他的幾分之幾,他的想法、選擇、對策都在他的手機里。你不是和這個人在談戀愛,你是在和TA的手機談戀愛,TA手機里裝著愛吃的美食、時常叫的外賣、愛去的地方、喜歡的游戲,還有發的狀態、視頻、圖片。你若能夠像病毒一樣,侵入對方手機的角角落落,讓TA的圖片、視頻、狀態都被你的表情包感染了,還不是強行感染,而是過敏式感染,遇到有關你的一切都無法抗拒無法抵御地自動下載復制粘貼……如果這還不叫愛,叫啥?

比手機沒電更要命的,那就是家里的WiFi斷了。有一天,我家網忽然斷了,我的第一個動作是查手機流量,就像遇到經濟危機的時候慌忙查存款余額一樣。盡管發現剩余流量多到足夠看45集電視劇,可我還是感到一股匱乏和緊張,仿佛被困在孤島上或者荒村里。哪里不對呢?就像雖然地主家有余糧,但絕不能沒有現金流,在這個流沙般變幻莫測的世界上,流量為王,與外界保持隨時隨地交換信息,是現代人的生存剛需。
手機太發達倒也拯救了不少人際關系。有些年輕人,在過年過節提前練好話術準備懟熊親戚,可是熊親戚也有手機,也熟知“應對逼婚指南”“應付催娃攻略”。習慣了數碼生活的他們也會懶得理你,催你只不過是沒話找話,熱情不好裝,冷漠誰不會?何況七姑八姨對你生活的影響不及手機的十分之一,而你對他們的影響也還不如他們的手機或貓。